2017年10月6日 星期五

【劍挑紅顏映殘妝】章四


  當那日素還真還在歸家路上應付各方道喜人潮時,朱雀雲丹在皇后娘娘的宮中接下了賜婚的喜旨。

  安排打賞完後阿鶴以教導新婦為由遣去左右侍婢,一臉凝重地朝她走來。

  「姑娘。」阿鶴執起她的手嘆道:「我雖力薄,但妳若不願承這喜旨,還是能有轉圜餘地的。」

  「皇后娘娘多慮了。能得皇上賜婚對丞相府來說是莫大的殊榮,更何況指的還是名震天下的玉面侍郎素還真,這可是多少帝京少女夢寐以求的良配。」

  「那又如何?」思及往事阿鶴綻開抹悽楚的苦笑,「曾經我也以為兄長給我選的是玄武城裡的大英雄!他是天下第一的男子、是多少姑娘心目中的良人,更難得可貴的是他真心鍾情於我。這樣的人該是值得我愛,而我也應該愛的……可到頭來無論我再怎麼努力,即便有了鳳兒也終究無法愛上他。」


  「娘娘……」

  「孩子,聽我一句勸——我不知道妳是為了什麼必須嫁給他,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不只有妳,我不希望這道喜旨成了兩個人以上的痛苦,這不只為妳、也為了素侍郎。」

  「娘娘,心裡有人才有所謂的痛苦,我想素侍郎和我都把這道喜旨,當成不得不為的一場交易與妥協。」

  「即便如此,妳當真知道自己會為了這場交易付出什麼嗎?」

  「朱雀雲丹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除卻恩義沒有什麼不能交付的。」朱雀雲丹抬起臉朝阿鶴露出盈盈淺笑,「況且嫁予素侍郎對娘娘所託之事甚有助益,當雙方利益一致時便有了極大的合作空間,娘娘實是無須為我的安危操煩。」

  「可是……」

  「鶴姨娘。」明瞭對方是真心替自己擔憂,朱雀雲丹放軟聲嗓罕見地露出些許小女兒家的姿態,搖著阿鶴的手撒起嬌來,「若您還是放心不下,那便幫我備份賀禮吧!好教那素侍郎知曉朱雀雲丹也是有著皇后娘娘呵疼的。」

  「那是自然。」阿鶴忍不住輕輕擁住朱雀雲丹,順著她一頭烏麗的秀髮嘆道:「我的姑娘,若妳真決意如此便放手去做吧!但萬不可忘了鶴姨娘再怎麼沒用也好歹是個皇后,有我做妳的依靠別讓自己受委屈。」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朱雀雲丹笑著同阿鶴行禮,此時屋外忽傳來一陣喧鬧,少女嘹亮的嬌叱聲清楚傳來。

  「大膽婢子,我母后從不防我!莫不是妳們又假傳聖意攔著,好任那無氏和寒氏來擾母后清靜?」

  「鳳兒?這孩子今日不是溜出城去了嗎?」阿鶴眉間微蹙略顯憂慮,若說她對施行這個計畫還有任何一絲卻步和猶豫,皆都只為了釵頭鳳——那是她最不願傷害卻註定虧欠的孩子。

  誰也不知道當她聽聞鳳兒因為一個小街使和武皇鬧翻時內心的狂喜,為情愛羈旅天涯總也好過困在這即將天翻地覆的皇城裡,親眼目睹至親最後的終局……

  「娘娘,莫要讓公主疑心。」朱雀雲丹輕聲提醒著,阿鶴收拾好心緒朝門外喚道:「鳳兒,進來吧。」

  「母后,鳳兒來給您請安!」英姿颯爽的白衣少女推扉而入,見著朱雀雲丹時雙眼一亮!朗聲笑問:「哪來這麼個標緻的麗人兒?還以為母后殿門深鎖是受了無氏和寒氏那兩個刁婦的騷擾,沒料想卻是藏了個天仙似的姑娘也不與鳳兒介紹介紹。」

  阿鶴伸指彈了孩子鼻尖一記,笑罵道:「鳳兒言語愈發孟浪了!再沒個規矩看下回妳要出城誰來允妳?快來見過妳朱雀雲丹姊姊。」

  「朱雀雲丹拜見公主。」

  朱雀雲丹伏首正欲行禮卻被釵頭鳳一把拉起,「這又沒外人別同我行這虛禮!沒聽見母后要我喊妳姊姊嗎?今個兒本欲出城卻傳來父皇替妳和那素侍郎賜婚的大消息,本公主就轉了回來想湊個熱鬧,沒想卻在母后這遇上名動京城的準新嫁娘。」

  釵頭鳳笑吟吟地圍著她轉了兩三圈,眼底滿是欣賞地讚道:「傳言果真不假!我向來對什麼才女的半點興趣也無,可像姊姊這般萬裡挑一的絕代殊麗便定要好生結識。我也算看慣美人兒卻沒見過姊姊這般教人一見傾心的,同那玉面侍郎甚為相配,我父皇這鴛鴦譜點得可真不錯!」

  「公主讚謬了,朱雀雲丹不才,蒙此聖恩銘感五內。」

  「哈!確實該好好感謝我父皇,那素侍郎可是京城快婿榜上的第一人,這紙婚書賜下,不知斷了多少帝京少女的青春夢?怕是今夜淚濕衾枕難以成眠,明日京城戶戶都能見著一雙又一雙兔子眼出來曬被單!」

  「鳳兒,妳這話說得也太浮誇。」阿鶴掩著唇嘆笑道:「我這公主自幼便是這般不羈的性子,又被她父皇嬌寵慣了,姑娘莫要見怪。」

  「素聞公主疏宕不拘、聰明穎悟,今日一見令朱雀雲丹拜服。」

  「母后您聽聽,連第一才女都這般誇我呢!鳳兒這性子還是別改啦。」

  「妳這孩子……若不是姑娘近日便要回相府籌備婚事,真該讓妳多同她好生相處,多少薰染些姑娘的嫻雅恬靜才是。」

  「那便擇日不如撞日,等會便讓鳳兒將姊姊帶回我那飛鳳居做客吧?」

  阿鶴聞言微愣,語帶遲疑地續道:「可關於賜婚一事,母后還有些想同她交代的……」

  「唉呀母后,鳳兒不過就想讓她去薰染薰染我那小地方,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可——」阿鶴有些為難地望向朱雀雲丹,對方回以了然一笑後落落大方地同釵頭鳳施禮,「公主盛情,朱雀雲丹卻之不恭。」

  「太好啦!」釵頭鳳素來是說起風就是雨的性子,當下便拉過朱雀雲丹的手同阿鶴行禮告退,只是還沒走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

  「鳳兒還有件事想求母后,今晚陪鳳兒同父皇用膳可好?我們許久不曾一起吃飯了……」

  阿鶴終究是不忍心拒絕女兒,也想利用這機會同武皇商議朱雀雲丹之事,便輕應了聲好,換得釵頭鳳如花笑靨跟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看著孩子明媚颯爽的白衣身影快活地消失在殿外,宮扉再次依序闔起徒留一室陰影,格扇門上繁複的櫺花烙身——恰似囚籠的印記。


    ※   ※   ※

       
  釵頭鳳帶著朱雀雲丹一路疾行,回到飛鳳居後便將她拉至床榻上坐下。

  「姊姊妳先坐會,在我這兒就不拘俗禮啦!」釵頭鳳燦笑著輕拍她雙肩,然後扭頭吩咐一直隨行身後的貼身侍衛,「今生一劍!速去幫我備些糕餅茶水和好吃的果子來。」

  「遵命。」   

  今生一劍前腳方踏出門釵頭鳳便大開箱匲滿屋子翻找起來,朱雀雲丹覺得這公主著實有趣得緊,淡淡笑問:「公主在尋些什麼?既是不拘俗禮那讓朱雀雲丹略盡棉薄之力可好?」

  「唉呀不用不用妳坐著就行!等等是真需要幫忙的,本公主可不會跟妳客氣。」釵頭鳳邊回應邊將衣物飾品扔了一地,不久便歡天喜地捧著個鎏金寶匣嚷了起來:「找到啦!」

  接著喜孜孜地坐到朱雀雲丹身側拉開寶匣展示道:「喏,妳是朱雀我是鳳凰本就一家親,這鳳冠便予妳添做嫁妝,也算同妳結個姊妹情份!」

  「公主,您的好意朱雀雲丹心領,只是這份禮太貴重了不如另擇鳳簪也是同理。」

  「唉呀我說給妳就是給妳!我最討厭戴些冠帽類的飾品又重又累贅,妳沒瞧見這鳳冠父皇送了我這麼久也只是被扔在箱底,妳就當做件好事幫我收了它吧!也別怕父皇問起,妳是他御賜給素侍郎的新娘子,於理本就該幫著添嫁妝的。」

  聞言朱雀雲丹便不再推拒,自袖袋中取出飾有玉蝶的荷包呈予釵頭鳳,「既是結個姊妹情分,朱雀雲丹便妄請公主收下自繡的香囊,雖非名物寶器確也是世間無二的存在。」

  「這個好!正合了本公主的心意,妳若送我什麼名物寶器我還不要呢。」

  釵頭鳳開心地把玩起荷包好一會才將之收入袖內,此時今生一劍恰巧端著茶水和滿是糕餅鮮果的食盒歸來,釵頭鳳朝他抬了抬下巴輕咳一聲,對方便將吃食迅速於几案上佈好放至榻前後躬身問道:「公主還有何吩咐。」

  「我們姑娘家有些知心話要說,你不必在外候著!順便利用時間去和我父皇說一聲,今夜約了母后要同他用膳哪個刁婦都不許來擾。」

  「遵旨。」

  「快去吧!回完話後領幾個信得過的宮婢護送姊姊回去,再派些人來給我收拾屋子。」

  「是,屬下告退。」

  釵頭鳳殷勤地給朱雀雲丹拿茶添吃食,然後在確定今生一劍徹底走遠後,杏眼滴溜溜地轉了圈望向她一臉欲語還休。

  朱雀雲丹好整以暇地放下杯盞笑道:「公主有事不妨直說,若力所及定不負所托。」

  「姊姊果真是聰明人!其實說穿了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就想請姊姊同素侍郎大婚後允我時不時登門造訪。」

  略一思索想通其中關鍵後,朱雀雲丹笑意更盛應答道:「公主願來看我自是再好不過,豈還有推拒之理?」

  「真的嗎?姊姊放心!我沒那麼不識趣打擾妳和素侍郎新婚燕爾,不過想藉此去侍郎府上探一個人罷了……」

  她瞧著那個英姿颯爽的公主說著說著竟紅了臉,纖指無意識地繞著盡顯小女兒家嬌態,忍不住就起了逗弄之心揶揄道:「唉,原來只是拿我當幌子呀?真教人心傷。」

  「不是不是——唉呀說實話我倆又不熟,真訪了妳我也不知道該說啥啊!」

  「所以公主要記得,來訪我時先去皇后娘娘那討個口喻,然後備上香料和素色錦囊,皇上若問起便說喜歡我這香囊的味道想學著自己做,如此便好同人交代了。」

  一襲話聽得釵頭鳳目瞪口呆,她眨了眨圓睜的杏眼嘆道:「姊姊妳這真是太聰明、太周到啦……」

  「不過小計,公主讚謬了。」

  兩人又復說笑了會,將日後如何探訪之事的細節議定後,正逢今生一劍領人回來覆命,朱雀雲丹便起身告辭。

  臨別前釵頭鳳握著她的手笑得歡暢:「那便一言為定嘍!如此姊姊嫁予素侍郎就莫怕他欺負妳,橫豎有我做妳的依靠呢。」

  「朱雀雲丹謝過公主。」

  辭別釵頭鳳後朱雀雲丹在侍女的護送下緩行於宮闈中,她想她該是要好好感謝葉小釵的,若無他之存在,與皇后娘娘間最棘手的聯繫問題也不可能如此順利解決——日後相見該送什麼為報才好呢?是依皇后娘娘的意思讓他帶著公主徹底遠離皇城是非,亦或贈他一曲破鏡重圓的昔日簫音?

  無論最後的抉擇為何,在削弱葉小釵戰力一事上也算對丞相有所交代了,若排佈得宜葉小釵勢必會在關鍵時刻被迫遠離皇城……

  朱雀雲丹抬頭望向滿天星斗,似是不經意地嘆了口氣:「如此良夜,若得簫曲為伴就好了。」

  今生一劍精心挑選的宮娥果真機敏過人,趨前笑問道:「姑娘喜歡聽簫?眾所皆知皇后娘娘素好音律,之前寒貴妃還曾重金宴請我們京城的花魁娘子來迷蝶宮演出呢。」

  「哦?久聞月中天的蕭姑娘曲藝卓絕,可惜一直無緣親見。」

  「姑娘千金之軀自是不好出入那般風月之地,改日由我們公主做東定圓了姑娘雅興。」

  「怎好為此勞煩公主……」

  「姑娘客氣了!我們公主向來喜歡熱鬧,上回蕭姑娘來時恰逢公主出城,回來聽聞後也很是扼腕。況且皇后娘娘對蕭姑娘的曲藝讚不絕口,本就訂了他日同奏《春江花月夜》之約,由公主做東既全了對皇后娘娘的孝道、又圓了姑娘聆曲之願,正可謂是兩全其美!」

  她笑著解下玉製的抵戒放入宮娥掌心,「有勞姊姊穿針引線,朱雀雲丹靜候公主盛情。」

  「阿蠻謝過姑娘賞賜。」

  她凝著對方躬身行禮時露出的蝶型腰牌心下瞭然,待回到暫居的宮苑打賞完隨行宮娥後,秋分急急將她迎進屋去,迅速解開繁重外氅和衣飾同時不住叨唸道:「小姐總算回來啦!好端端地怎突然被那公主請去?這一去就是大半天不回來秋分要擔心死了!」

  「我無事,公主為人直率可愛不過想與我結識罷了。」

  「那小姐心愛的荷包跟頂針用的抵戒呢?」小丫鬟邊檢查她是否安然無恙邊紅了眼眶問道,她笑著捏捏秋分的小臉嘆道:「在這宮裡無論行走何方皆須留神打點、時時刻刻謹言慎行……著實教人心累,所幸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回不夜天了。」

  「回那地方我看小姐也沒多開心!平日無事還算過得去,可若教主他們一來……」

  「噓!」她柔聲安撫著秋分同時對自己許諾道:「待所有事情結束後,我們一起回江南——」

  於是那夜宮苑裡響起了久違的《採蓮謠》,少女甜嫩的嗓音伴著琴曲歡快地反覆著水鄉小調,寒月瑤在門外聽了會嘆口氣後同侍婢擺擺手。

  「起駕回宮吧。」

  「是。」

  只怕待到明日,故鄉對兩個姑娘來說便註定只能是魂夢歸依之所了。


    ※   ※   ※

       
  今夜在九層蓮峰的家宴著實教武皇龍心大悅!一是他的寶貝鳳兒終於肯同他說笑撒嬌、二是他畢生所愛的女子久違地與他同桌用膳。誰也不知睥睨天下的帝王,衷心所願不過如此——

  「鳳兒今日要多敬父皇三杯!」席間已喝得有些飛紅上頰的釵頭鳳,給武皇斟完酒後舉起自己的杯子燦笑道。

  「喔?鳳兒許久未與朕共飲,倒同朕說說這三杯所敬為何啊?」

  「一是敬父皇神武英明妙點鴛鴦譜——我今日在母后那見著了朱雀雲丹,當真是個標緻的美人兒,同那玉面侍郎素還真甚為匹配!鳳兒的父皇不僅治世卓絕連當起月老來也是一等一的好,此為第一敬!」

  「好,朕就領了妳這一杯。」

  武皇開懷暢飲,釵頭鳳復又滿上第二杯續道:「鳳兒素知父皇寬懷仁厚,這賜婚是天大的喜事,於是今日便自個兒作主把父皇給的鳳冠贈予新人添嫁妝了!」

  武皇聽著軒眉微蹙卻也只是好脾氣地笑道:「那可是妳身為公主的鳳冠,下回不許再這麼輕易給人啦。」

  「您知道我不喜歡那些累贅之物嘛!」

  武皇慈愛地拍著女兒的手嘆息:「將來待妳繼承大統這帝王冕旒只怕更為繁重,屆時就由不得妳不喜歡了!還是學著早日習慣吧。」

  「那鳳兒第二敬就要改敬父皇身體常健、永保安康,萬歲、萬歲、萬萬歲——好讓鳳兒永遠當您和母后不懂事的公主。」

  「妳呀……」

  武皇再一次深切體悟到釵頭鳳生來便是為了治他!面對風雲詭譎的朝堂和世局他驍勇無懼,卻怕極了他的寶貝鳳兒有半分不快意……如同那夜他對燈蝶說過的,鳳兒是他的心肝骨血、是弗攖的逆鱗,他伸手捏了捏女兒嬌俏的臉蛋,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鳳兒,父皇會不惜一切為妳掙得四海平晏,這武氏王朝的千秋霸業無需妳勞心煩憂,父皇只要妳開開心心的想不懂事就不懂事吧!」

  「就知道父皇最疼鳳兒了……」釵頭鳳偎進父親懷裡像個小女孩般撒著嬌,「這第三敬就是要跟父皇陪個不是,前些時候離宮同父皇鬧得有些不痛快,鳳兒反省過了,咱們就一酒泯恩仇唄?」

  「我們父女哪有什麼隔夜仇?不過就是妳單方面同父皇置氣!」

  「鳳兒知錯了嘛!父皇別唸啦,乾杯、乾杯——」

  父女倆將杯盞對擊至金玉鏗然,瓊漿蘸甲、瀲灩銀盂伴著歡聲笑語久久不歇,而阿鶴只是在旁靜默的別開眼,彷彿這天倫之樂與她絲毫無關,直到一杯酒遞至她眼前。

  「今日開心,皇后也來同我們父女喝上一杯。」

  「臣妾遵旨。」阿鶴儀態萬千地端起杯盞敬了敬,純酒入喉卻澆不熄隱隱恨火,他們父女越是情切於她越是折磨!因著鳳兒的關係她同他相敬如賓,可誰人知曉她此生所有的苦難、怨憎會與愛別離接因他而五蘊熾盛……

  門外此時傳來今生一劍的稟報聲,釵頭鳳樂呵呵地跳了起來迎上前去嚷道:「總算來了!算算時辰剛好,阿蠻何在?速速去把本公主吩咐的杏仁酪呈上來。」

  「回來!門外不過就個侍從妳這公主親迎成何體統?」武皇笑罵著卻止不住釵頭鳳迅捷靈動的身姿,大門一開便從今生一劍懷裡抱過件朱紅大氅。

  「父皇、母后,瞧瞧我把誰也接過來了?」

  釵頭鳳不無得意地笑著,兜帽一掀便露出裹在衣服裡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鶴一見登時起身軀前探視,「怎麼把他給帶出來……這孩子體弱經不得風的。」

  「鳳兒知道!可今晚是家宴啊怎能少了弟弟?所以才特意要今生一劍去接的,母后您放一百個心,今生一劍為人仔細、速度又快不會讓弟弟受寒的。」

  一句「弟弟」讓在旁服侍的宮娥們努力克制著內心惶恐,裹在大氅裡的孩子是整個武氏王朝最隱晦的存在——在平定三宮之亂後武皇在三年前尋回皇后,過沒多久便生下這個多病的小皇子。

  可奇怪的是無論皇上還是皇后對這唯一的皇子態度卻是異常冷淡,更不曾昭告天下小皇子的名諱與封號。雖然宮裡教規矩的嬤嬤總說,是因為小皇子體弱,武皇有意等皇子康健地長至教數之年後再行封號,而皇后娘娘則是因怕傷情,故不敢多加親近……

  於是這被養在深宮的小皇子便成了宮闈中不可輕易談論的存在,除了嬤嬤與少數高階宮女知曉能行教導之責,誰敢妄加議論下場皆是被封口丟出城去!

  放眼望去全皇城也只剩釵頭鳳公主對這幼弟最為呵護憐惜,早先出宮皆是為了探訪名醫,至於尋藥中途偶遇葉街使的那段風流韻事則是後話。

  眼下小皇子正被釵頭鳳抱在懷裡哄著,一勺勺親自餵著溫熱香甜的杏仁酪,尚不會言語的奶娃娃被花招百出的餵食方式逗出了個笑,釵頭鳳獻寶似地歡欣嚷道:「父皇、母后,瞧瞧龍兒笑了!多可愛啊。」

  「嗯,確實可愛。」

  「龍兒真好長得這麼像母后,我若也生得更神似母后些就好啦!」

  「都說了兒肖母、女似父,鳳兒生得像朕有何不好?這可是帝王寶相。」

  聞言釵頭鳳俏皮地吐吐舌續道:「可母后是昔年玄武城第一美人!生得像父皇雖也不差,但鳳兒還是更想同母后像些。」

  武皇笑了笑自釵頭鳳手裡接過孩子,仔細端詳了會後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鶴,「確實似妳,但若龍兒能更像朕些就好了。」

  「孩子還小,總是一陣像父一陣像母的。」努力抑下恐懼跟把孩子自武皇手中搶過的衝動,阿鶴神色淡然地應道。

  「是嗎?那便交予時間吧……龍兒啊龍兒,你可要好好的長成個似朕的男子漢吶!屆時朕會給你不輸皇姊的一切。」武皇輕輕搖著哄著,然後輸了些功力穩下孩子體內突發的奇熱再將之交還釵頭鳳。

  「鳳兒,先帶龍兒回去歇息吧!仔細別讓他受涼然後記得用藥。」

  「鳳兒知曉。」知道弟弟又發病了,釵頭鳳抱過幼弟走至母親身旁軟言安撫道:「母后放心!鳳兒會仔細照料的。」

  「那些嬤嬤伺候慣了讓她們來即可,母后反而希望妳多多注意自己,別累著。」

  阿鶴僅是看了幼子一眼便將更多心神放在女兒身上,替她理好衣裳斗篷後,和武皇一起目送釵頭鳳在今生一劍的護送下離開。

  然後武皇屏退左右回到桌前斟了杯酒沉吟道:「阿鶴,妳有時真教朕疑惑……鳳兒跟龍兒都是妳的孩子,可妳對龍兒的態度冷淡得有些刻意。」

  「因為臣妾對鳳兒有虧欠,而龍兒則是皇上對臣妾的虧欠。」

  武皇聽後飲盡冷酒嘆道:「當年那帖藥不是朕的意思。」

  「可對臣妾而言並沒有分別,皇上的那帖藥至今仍擱在心裡,面對一個不知何時會被猜忌毀去的孩子,臣妾愛他何用?」

  阿鶴冷冷笑開,於殊麗面容上更添了抹難以言說的艷色,武皇癡癡地凝著她苦笑,「朕多希望妳是真的為此恨朕,還能怨朕代表妳多少仍有些在乎……罷了,不談這個,妳還有什麼想同朕說的嗎?」

  阿鶴理理衣裳同武皇行了個大禮,「臣妾今日來,主要是想替朱雀雲丹求個恩典,望皇上能提一提她的身份莫教人給欺負去了。」

  「她已是丞相義女又有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臣妾正是怕這丞相義女的身份讓姑娘在素侍郎那受委屈……」

  「我不知妳竟是如此看重朱雀雲丹。」武皇嘆口氣扶起阿鶴,「朕允妳會親自主持她和素侍郎的婚禮並加封命婦,妳若還不安心不如同朕一道前往?」

  阿鶴後退一步避開武皇的碰觸再次躬身行禮,「臣妾代朱雀雲丹謝過皇上恩典。至於婚宴皇上還是帶寒貴妃前去為好,怎麼說那也是她兄長的義女出嫁,於禮應與皇上一同出席共證皇恩浩蕩。」

  「朕知道了。」武皇神色複雜地看著始終離他一步之遙的阿鶴,放緩了雄渾嗓音輕聲探問:「朕許久不曾像今夜這般開懷,可阿鶴,是不是非要有事求朕,妳我才能像對尋常夫妻般好好吃上一頓飯?」

  「皇上似乎忘了,早在您稱帝那年我們就再做不得尋常夫妻了。」阿鶴抬起臉露出一抹淒艷微笑,似是在譏諷他的癡傻……

  武皇望著阿鶴屈膝行禮後轉身離開的背影,這三年來愈是周全的禮數應答愈是在在昭顯著,她對他如萬年寒冰般難以消融的恨意,即便如此卻怎麼也消磨不了他對她的執著與眷戀——若問他縱橫此生還有什麼不圓滿,或許便是求不得她一絲情真。

  武皇自嘲地想道:面對她時自己仍是當年那個玄武城內默默無聞的小兵,僅能永遠瞻仰如皓月般高潔美麗的公主,可望而不可及……

  「來人。」武皇沉聲同守在門外的近侍低道:「傳寒貴妃今夜侍寢。」

  若還年少他或許會追上前去赤剖丹心求她一個明白,可有些事終究回不去了。


慕曦語 寫於 2017/8/7~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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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舌尖上的素侍郎Part2——繼第一章後竟然連這一回素侍郎又從頭到尾沒戲分啦!哇哇哇~這真是系列第一男主角的待遇呢σ`´)σ

  少了逗比侍郎與他的愉快小夥伴這章看起來好正經啊!(喂)經過這一章大家應該都能理解到我對於阿鶴這個古早女角濃烈自耕的愛意(*´д`)~

  而鋪展皇城線鋪展的太愉快的下場,就是我們連原先預訂好的丞相府都回不去!這樣章五素侍郎真的娶得到美嬌娘嗎?(其實我覺得章六娶也挺好~)

  這章的朱姑娘也沒能有多大表現,畢竟還在舖線埋梗,只是一寫到設計葉小釵那段,我就愉快的歪到之後要讓葉街使跟花魁蕭姑娘如何收尾~啊,連後日談都想好了!只是那是章十的劇情而我現在還在章四啊!!!OTZ

  只好來裝逼的說--落下這子時我已想好一百步之後的局了( 3)y▂ξ(妳還是先把章四寫完好嗎?)

  然後我覺得我把釵頭鳳寫得如此討喜多少有些補常心理……公主如此天真爛漫又可愛但終要被歸類至求不得組,嗚嗚妃呼豨!

  至於武皇跟阿鶴這對中年組的求不得,也是我個人覺得超帶感的地方!雖然小夥伴總求我不要太虐,可這系列我們注定虐不到素侍郎,總要有人出來酸鹼中和一下嘛~(≧)

  最後希望下一章不要再繼續爆字數啦!別再讓素侍郎的戲份只能存在舌尖上啊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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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虛情假意亦為真

  寒月瑤的迷蝶宮裡最不缺的便是笙歌宴酒、佳人在懷,那夜她偎在武皇膝上聽他說著與皇后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愛糾葛,時不時斟酒寬慰兩句。

  已有些迷醉的武皇驀地捉住她豐腴的柔荑問道:「月瑤,妳愛朕嗎?」

  寒月瑤風情萬種地一笑,塗著丹蔻的纖指戳上他心口繞著,「月瑤素喜強者,皇上捫心自問便知曉奴家心思。」

  武皇嘆笑著啃吻上她指尖,「正因如此,朕才不得不永是這天下第一人……可是月瑤,若有一日朕武功盡失妳還會愛著朕嗎?」

  「皇上這是明知故問。」寒月瑤仰首以吻封住那個注定為否的應答。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宮娥婉轉若乳燕歸巢的歌聲在耳畔纏綿著,在武皇迷離的意識與醉眼裡,縱然虛情假意此刻不妨也當她一回真。




  ↑寫完這段我腦中出現的是武氏跨國集團總裁跟酒店媽媽桑的現代Paro~來人幫總裁點首〈堅強的理由〉跟〈山丘〉啊XDD╮(′~‵〞)

  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是出自唐代詩人羅隱的〈自遣〉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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