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當政的武氏王朝最為風行的，除了符合皇帝個人喜好的「遇事不定請武決」外，就要數上至滿朝文武、下到平民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人手一本的小話本。
陪著素還真重返朝堂的一線生，當上侍郎邸大總管的頭一天印象最為深刻的，就屬吏部那群文官共同送上的當朝流行話本典藏書箱。
「人家是不學詩無以言，這武氏王朝怕是不看小話本打不進官僚派系啊。」一線生邊抄著禮品清單記錄，邊睨了眼正津津有味翻著書的素大侍郎。
「好友真是一語重的！而且不同派系的喜好各有不同，吏部諸君還真是給我送了份大禮。」
「喔？給抄這些個話本篇名抄到眼痠手疼的苦命老人家說說？」
素還真笑著放下手中話本，乖巧地先給老友奉了杯茶後，揉捏起對方肩頸手臂邊介紹：「武氏王朝不算那三宮六殿十八樓，單算六部就有各自不同的喜好，那些個文官不僅愛看還更愛寫！去打探消息時便要投其所好。戶部因職責所在特別愛看些男耕女織、市井小民的題材，什麼《京城快婿夢中人》就是他們編的。一季一刊慎選當朝尚未婚配的才子佳人，依家世、品第、職業、容止分門別類品評，同刊附贈的風流韻事更是一大亮點！求妻恨嫁喜八卦一本通包。」
「沒記錯的話，你這回還上了他們京城快婿前三名！離替崎路人擠下榜上萬年狀頭血吻蝶之日不遠矣。」
一線生捋著美髯忍不住打趣起素還真，卻見那人臉不紅、氣不喘哼道：「之前是因為入朝初期官職低總排名才沒上去的！不然就憑素某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模樣跟品性才學，還怕沒有登上京城快婿第一人的時候？」
「唉呀呀，這話你說得不臉紅我聽了都害臊！止下、止下，換說說其他部。」
「唔，禮部酸儒多，特愛看些求學入仕、宦海沉浮的題材……我就不懂了當年書讀得那麼苦、如今官當得這麼累，怎麼還會想在話本中重溫舊夢？」
「大抵是因為書裡頭那些秀才身旁都伴著個顏如玉吧！我那天打探到被太座苛刻零花錢最多的，除了吏部尚書之外就屬禮部尚書了。」
「嘖嘖嘖——難怪他老人家寫出來的作品特別酸，想想也挺可憐的。」素還真頗為同情地想起禮部尚書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年記一把了還要被苛扣零花，縱位列公卿也不快活！難怪只能抱著小話本尋舊夢。
素還真修長指節滑過一整排《宦海奇情錄》跟《紗籠自可為相丞》後，停在《拚將熱血酬知己》跟《詭道》上並將之抽出。
「兵部愛看的書就好懂多啦，血性男兒、奇情武俠跟兵法，其中最妙的當屬《詭道》跟《亂生於治》。可惜後者亡佚已久，當年在歐陽上智房裡看到差點沒忍住衝動偷回來！」
「那你後來接管世家時怎沒趁機拿取？」
「找不到……怕是跟著老頭一起消失了。」素還真嘆了口氣，想起往事有些悶悶不樂地把書又塞回箱裡，「我後來安慰自己沒找著也好，這樣就不會邊看邊琢磨其書真假，畏懼猜忌著是否又為歐陽上智的陷阱——我無法輕易相信關於歐陽上智所佈計的一切，如今想來他確實是個十分可怕的對手，也虧得我當年初生之犢不畏虎！換作現在不一定有勇氣同他再鬥一次。」
「都過去了。」一線生長吁了聲拍拍對方肩背，素還真似是想甩開這個過於沉重的話題，自故自地接續介紹起來。
「工部的喜好倒挺有意思！他們特別喜歡古本，尤其是有提到工藝方面的話本。我那天聽到工部尚書跟侍郎在聊《崔待詔生死冤家》，談的竟不是崔寧和璩秀秀間的愛情，而是碾玉工雕跟刺繡技巧……聽說他們蒐羅了不少與工藝相關的奇書，好友若有興趣我可以安排帶你一同參訪。」
「真能參訪的話，我對玉和殿書庫的興趣還大些。」
聞言素還真雙手一攤苦笑道：「自從發生崎路他大哥的命案後，玉和殿便被封了起來，至今依舊沒有指派新殿主跟組織人員，我同崎路自入武氏王朝後便開始調查，發現有許多原屬三宮六殿十八樓的人員，在當年那場宮變後便被重新編整歸入了六部。如今的三宮六殿十八樓，除了覺障樓、太幻樓跟無常樓之外，大多名存實亡了。」
「你覺得這會是誰的手筆？」
「我和崎路都懷疑出自武皇和燈蝶的佈局，可是我不懂——三宮六殿十八樓明明為武皇舊部，為何要以六部削弱他們的存在？又為何仍讓舊部樓主跟其成員兼任六部要職？而這其中矛盾之處恰恰形成了朝堂政局平衡的原因之一……」
「慢慢查吧，我們還有時間，武皇當初上雲渡山請一頁書，或許正是需要有人去扭轉這平衡。你不也說發現武皇有許多地方縱著你方便行事嗎？」
素還真漩眉微蹙，歪頭想了想後沉吟道：「君心難測，我就怕哪天查著查著踩著皇帝老兒底線！要知道崎路想做的事除了替他大哥陳冤昭雪，更有可能牽扯到當年宮變祕事。」
庫房裡一時無聲，兩人陷入各自的情報跟局勢分析裡，直到挑嘴的素大侍郎將已涼的茶水倒入硯池，方打破滿室靜默。
「你墨都乾了，書目清單不如明日再寫？」
「這預計是今個兒該做之事，沒寫完我睡不踏實，你繼續給我介紹剩下兩部的喜好吧。」一線生換了支毛筆沾著餘墨重新書寫起來，不忘要素還真繼續說些六部趣聞給他解悶。
「吏部有什麼好說的？」素還真就著茶水研起了墨，睨了眼裝飾典雅的書箱嗤道：「如你所見——他們什麼都看、什麼都寫、膽子恁大！那天還有人跑來找我打探，小釵怎麼就巡個街也能被釵頭鳳公主看上，真是用生命在經營崇高的創作熱情與小話本事業。」
「我們武皇陛下為了這事正在氣頭上，這廝著實膽大！」
「是啊，天官品階高到底不同，當初若不是為了查案我也想去吏部。」
「那你們刑部呢？」
「我們刑部？」素還真聞言挑了挑眉，放下墨條給自己剝起了長生果，邊拋邊吃邊續道：「在靈心師兄英明的領導下，簡直是這人手一本小話本官場的清流！看看枯葉、燕渡關跟正傳日日勤於斷案查驗，跟某些捧著話本尸位素餐的傢伙就是這麼不一樣！」
「這我同意，只可惜刑部清流裡添了個你。唉，離淪陷之日不遠矣！」
「一線生你什麼意思？」
「想扣你零花錢不准再同崎路亂跑書肆，把一部又一部小話本給搬回來的意思。」
一線生抬頭用下巴指了指滿庫房書架上，那些排列整齊的《南疆遺事》、《武林秘聞》、《移星換斗錦鴛盟》、《眠舸聽雨簟衾寒》……跟近期新添一整套未完待續的《漢殿秋涼鴛鴦錯》！更別提現下還多了吏部送的三大箱新書要擺上。
素還真咳了兩聲正色道：「我這全是為了公務，聽了一宿你還不明瞭嗎？在這武氏王朝不閱本無以言，不填坑難以立啊！」
「前一句我懂，後一句啥意思？」
「各部小話本產出精銳用語！我打探了許久聽說吏部坑最多，上回有個官員犯事應被貶斥，卻因為他手上有部作品尚未完結被暫時保了下來，如今這把柄落在刑部手上，正可成為攻入吏部的切入點！若我再勤奮些，改日就自己寫部小話本，打入六部精銳圈探查秘事指日可待。」
「那這跟你把整套未完待續的《漢殿秋涼鴛鴦錯》搬回家又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嗎？這部的共同作者正是天蝶盟的血吻蝶跟寒月瑤，我這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一線生開始像個數落自家兒郎玩物喪智的老媽子，指著架上一部又一部的小話本質問起來，偏偏素還真總能義正辭嚴地細數其功用目的，最後一線生指向了書架頂端的《南疆遺事》。
素還真仰著臉凝視靛藍書背，《南疆遺事》下「朱雀堂評說」幾字和一方雀鳥鈴印端整排列於上，他看著看著淡淡揚起一抹溫柔微笑。
「沒有任何功用與目的，不過是素某為數不多的心頭好罷了——」
而遠方，紅衣姑娘於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嘆了口氣將新完成的稿件交予小婢女。
「雖不喜做個言而無信之人，但怕是無法再寫下去了……進京後妳若能抽身，便將這最後一份稿件交予東家吧。」
「小姐……妳這也是不得已，教主這麼突然的要妳進宮，我們什麼都還來不及——」
女子揚手止下小丫鬟未竟之語，推開窗望著紛落的夜雨嘆了口氣。
「只怕是要辜負那人的期望了。」
「小姐說的是誰呀？」
「我也不知曉呢……」
姑娘揚起一抹溫婉微笑，將一直仔細收藏的文章回覆轉身就著燭火燒了。
慕曦語 寫於 2020/2/18
※※※※※※※※※※※※※※※※※※※※※※※※※※※※※※※
【後記】不閱本無以言，不填坑難以立！給我親愛的心之友織影生日快樂！！！
心肝兒生日快樂！今天猛然想起妳生日然後妳家乾兒子要給妳賀壽——然而最後寫出來跟我一開始想寫的八竿子打不著！！！
◢▆▅▄▃崩╰(〒皿〒)╯潰▃▄▅▇◣
我跟你說我原本要寫的完全不是這麼正經還有主線劇情（？）的玩意兒～我完全就只是想寫個充滿無腦戀愛氣息的歡樂吐槽小短篇，你看看他後來發展到我都迫不得以把篇名給改了！！！
連姑娘我都最後才加上去......不管！必須乾兒子跟媳婦一同出來賀壽ＸＤ
╮/(＞▽<)人(>▽＜)╭
原本想寫給妳的叫《不落窠臼終歸俗》若妳日後見了就知道跟這篇完全天差地遠，總之生日快樂！耶我趕在１２點前寫出了ＸＤ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