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心將此事連同素還真的推論再重頭捋過，崎路人終於發現自己糾結何在！一個挺身便從原先窩著的牆角躍至又看起卷宗的那人面前。
「等等，既已洞悉其背後所圖你還要重啟調查？我一開始不就說了有人有意無意地在引我們探查白虎山，如此不正遂了對方心意！事關前輩你怎麼可能輕易入彀。」
素還真放下案卷嘆了口氣，「崎路，以你對素某的了解，如果事情真發展到最糟的境地，只要我認真鬧起來不一定會勞煩前輩出山。」
崎路人愣了愣想起那人王朝終結者的掃把星傳說，癟癟嘴還是忍不住反唇相譏：「是是是——不勞前輩出山入世，但之後又要麻煩他收留朵破爛爛的禍世妖蓮，你若忘了自己終結歐陽世家後那副鬼樣子，兄弟我不介意幫你恢復恢復記憶。」
「橫豎不會比那更糟了……若不是他們有人行事觸及素某底線，這等可能會傾覆王朝的破事我也不想管。」
崎路人覷著那人神色不對，蹙眉問道：「你那日到底在白虎山看到了什麼？」
「人間煉獄和昔日的自己……反正說來話長，邊用午膳邊說吧！素某餓了。」
素還真笑了笑將刻有「山」字的虎牙項鍊和血書收回機關盒裡，轉身拉上崎路人大步流星地離開密室。
於是午膳後崎路人睨著素還真慢悠悠地排布糕點跟選茶，終於忍不住接手茶童的工作，待水沸三響後將著新熱的茶水遞予那人。
「素大侍郎，潤喉後該來說故事了吧？」
「破事又不好聽有什麼可說的。」
「你！」
看著好友氣急敗壞又忍著不發作的模樣，素還真飲了口茶促狹嘆道：「唉呀，崎路你泡茶真挺香的！之前聽離惡障和斷罪業兩位少卿說，在大理寺都是你給他們當茶童可羨煞素某了。」
「是嗎？其實想喝我泡的茶也不是什麼難事，正好我們少卿挺思念你的棋藝，不如替你們約上一局？我倆一個茶童、一個棋童誰也別佔誰便宜。」
「好崎路千萬別！我最怕同你家那兩位少卿下棋了……」想起在懸空棋盤上費力又費腦的恐怖下棋經驗，素還真決定不再同友人賣關子直接切入主題。
「話說我那日接到密盒後，花了整整一天反覆推敲其背後可能的謀劃跟算計，想通透後才決定先瞞著眾人，只帶上不知因由的箭無形前往白虎山一探，誰知這不過一日之差的耽擱變數橫生！我依著信中指示尋到深山隱村時只見滿地屍骸，不分男女老幼全數慘亡。」
知他過往經歷崎路人緊凝著素還真神色，正斟酌該如何開口時卻教對方察覺了自己擔憂目光。
素還真伸手拍了拍崎路人肩頭，淺聲笑開：「素某沒事，只是想著可能也有那麼一個孩子，同素某當年那般眼睜睜看著親族覆滅，為了避免將來再出一朵禍世妖蓮，定要將他盡快尋出方為上策。」
「聽你這麼說白虎山一案尚有倖存者？可大理寺的宗卷上明寫著的是山村盡滅無人生還，六十六名死者皆是核實過身分名姓的。那山村不似尋常村落，往來出入特別嚴格！甚至在村長的主屋中還發現刻有全村名姓的腰牌，皇帝老兒的手下便是藉由這些腰牌跟他們頸上掛的虎牙項鍊，一一找出死者身分。處理這事時還特別找了離惡障和斷罪業兩位少卿前往監察，你也知道他二人脾性，實是處理得無可非議才允覆核歸檔。」
「是無可非議還是無可奈何？你們大理寺的宗卷上對於山村血案如何下判語。」
「……天降白虎，山村盡滅。」
「能讓正直又嫉惡如仇的兩位少卿甘心寫下『天降白虎』四字，可見皇帝老兒在三宮六院十八樓的威望依舊啊！」
「這我可要替我們家兩位少卿說句公道話，案發那日你人也在場，全村六十六名死者致命傷可皆為利爪所致？」
「是。」
「現場地上滿佈虎獸足跡，而村人多手持木棍鐵叉與之搏鬥，經比對鞋印外圍除了你與箭無形和武皇所攜人馬外，村內並無盜匪侵入的痕跡。可奇就奇在若真為猛虎傷人，武皇封山圍獵十日竟全無所獲……不作天降白虎又有何解？當今聖上都開口結案了，再覺荒謬也只能如此落斷歸檔，當初兩位少卿也沒少為了此事召你相詢，你之所言可與武皇那的調查結果無二。」
「可你我皆知這世道哪有什麼天降妖異，邪詭的永遠只有險惡難測的人心……真有意為之，人扮獸形又有何難？能如此大陣仗地鬧上這一齣，背後主事者呼之欲出。」
「你是懷疑——」
「燈蝶。」
聞言崎路人蹙緊雙眉，不甚贊同地提出質問：「我以為你所懷疑的對象應該更大不敬些？燈蝶犯案動機可比那位低多了。」
「我會作如此推斷自有依據，一是樓樓廢叟可能握有玉和殿舊事的消息引動殺機；二是若武皇真曾有屠戮白虎村的念想，經他之手既全了聖意也能將我們的懷疑導向皇帝老兒，如此隔山觀虎鬥又一箭雙鵰頗合燈蝶行事風格；三是素某的私心……若這世間惡事能盡繫一人之身該有多好？那素某只需清君側、為友報兄仇，無須攪亂如今堪稱安穩的世道。」
「能避開與武皇為敵自然是好，雖知你不至於因此影響最終的決斷，但凡事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還能有多壞？」
素還真聞言苦笑了聲，崎路人勾過他肩頭安撫地拍上兩拍，用促狹言語說起那個他們都不想面對的答案。
「例如你老愛在《吾皇與佞臣絕必是真愛》裡寫的——老兒和老賊沆瀣一氣。」
※ ※ ※
素還真望天翻了個白眼，真沒有比這來得更糟的推斷了！一個陰險的燈蝶就夠教人頭疼，若再加上個武力超群的皇帝老兒，還讓人怎麼活？
「我決定從下回起安排他們窩裡反！斷情絕義、兩不相干。」
「寫吧、寫吧，需不需要我去幫你取吏部員外郎那支一寫一個準的神筆來？」
「若鐵筆神算之名真如此靈驗，不如我們重金誘他來寫？我看吏部那群妻管嚴都挺缺錢的。」
「還是算了吧！這等不怕掉腦袋的事還是你來適合，別禍害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玩笑話到此為止，回頭說說你怎麼確定白虎山尚有倖存者？」
素還真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再一次回想起當日見聞——
「那時見到滿地屍骸素某已知大事不妙，簡單交代箭無形該如何應對後便要他守在外頭，然後運使輕功一路足不沾地來到主屋。屋內布置如大理寺卷宗裡描述的一樣，那山村裡住得大抵都不是什麼尋常百姓，無論腰牌還是出入管制明擺著都是當兵的規矩，村民又大多姓戴與當年神武將軍戴名山的關係不言而喻！我當時瞧見離村那區還掛著分別畫著山、海、樓圖騰的三個腰牌，可出入記載上卻彷彿被人刻意抹除一般隻字未提，那時外頭已隱隱傳來人馬喧鳴，我不敢多做探查便只取走腰牌離開，藏妥後再與箭無形會合……之後發生的事應與大理寺的記錄無二。」
「那你可知紀錄上你與箭無形登場時怎生書？案卷記載：是日天朗氣清，皇上與一眾大臣侍衛上白虎山遊獵，突見隱世白虎再出！吾皇率眾圍獵，循虎跡至山村駭見遍地屍骸，巡察時見一人佇於村外，經查乃為刑部雜役箭無形。正盤問時侍郎素還真撲蝶而至，言與雜役上山採花捕蝶，箭無形輕功過人依蝶蹤偶至山村，不料陷此大案實屬冤枉！經吾皇親驗兩人身上皆無血跡、指尖未曾凝氣，拘箭無形詳問數日後飭回……你不要臉人家箭無形還要！採花捕蝶是哪來的爛藉口？」
崎路人邊說邊回想起自己當時在兩位性格嚴謹的少卿面前，看到這段文字時努力不失態的痛苦！好一句素侍郎撲蝶而至，素還真巧笑倩兮揮舞紗衣捉蝴蝶，如此妖孽又恐怖的景象再一次佔滿腦海，這回沒血吻蝶陪著自己一起噁心簡直失策！
聞言素還真頗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哪爛來著？採花撲蝶如此風雅不正合素某這玉面侍郎的形象。眾人皆知箭無形是因使得一手凝水成冰的好功夫才被我拖來捕蝶，叫燕渡關跟正傳他們別再拿這事尋箭無形開心，不然下回大理寺案卷上明文記載撲蝶者便換他倆當！」
「他倆之後還要持續探查白虎山呢……你該不會真要他們個個都拿採花捕蝶這等爛藉口來面對盤問？」
「自然啊！這回理由更正當了——天家賜婚令素還真迎朱雀雲丹為妻，丞相之女酷愛嬌花蝶翼，侍郎為不負聖恩故勞煩眾友協助採集。自血案後吾皇仁德英明為免百姓為虎所傷是故封山，可燕渡關一干人等皆為陛下臣子，武氏王朝以武勇為德！為彰顯吾皇英武豈懼白虎？山獵一為共報天恩、二為昭顯武德、三為若有幸再尋白虎蹤跡破除懸案，方無愧領刑部與大理寺薪餉。」
「……你都交代好小燕他們了？」
「嗯哼，有一線生親自監督自是背得一字不差！不管遇上誰人盤查皆會感其對吾皇之心輕輕放過，反正若有人因此被拘我便親自前往周旋，況且只是讓他們在白虎山周圍勤加走動並無深入山村之舉，應是沒那麼容易碰上武皇近衛？是說真碰上了也無所謂，橫豎過段時日若再無消息素某便會要他們鬧出些小動靜。」
「你是想引誰出來？」
「該相逢的山海、欲伸冤的廢叟還有耐不住性子的人。」
言談間茶過三巡已是無味，素還真揀了一線生新窨好的茉莉毛尖接手泡茶的工作，而崎路人則拿起塊豆沙酥餅邊吃邊捋著思緒。
「總之，因為你取走那三塊腰牌後，武皇近衛在大理寺見證下依腰牌與虎牙項鍊核實亡者名姓卻分毫無差！所以你才認為白虎山一案定有倖存者？」
「是，而且他們既選擇找上素某，理應派人觀察我收到密盒後的舉動好做後續應對，此事籌謀已久是故連村中名冊也刻意抹去他們存在的痕跡，就連素某藏起的腰牌上畫的也僅是圖騰，跟一般村民直書名姓的腰牌形制完全不同！若非曾看過血書內容對這幾個字特別上心，旁人見之另解為標記此處為山海樓也不為過。」
「而你覺得面對可能的搜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乾脆直接拿走腰牌，同時也為可能的倖存者多少爭取些時間？」
「畢竟從武皇封村派重兵把守至今，便可知其對此事的重視！依我們皇帝老兒謹慎的性子，就算死者數量與腰牌相同，也定要將那座山村給翻個底朝天以防疏漏。我之所以派燕渡關他們重啟調查，就是希望化被動為主動，正所謂：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唯有素某甘心入彀才能引出背後謀劃之人。只可惜玉和殿與白虎山這條線索在與倖存者接觸前算是斷了……」
「先不論玉和殿，如若你真想得知有關白虎山和其背後牽扯的舊事，我這裡倒是還有一個線索。」
言畢崎路人自布袋中取出個小木盒丟給素還真， 「幾日前我收到了這個，反覆思量後還是決定交給你。」
素還真看著手中與白虎山密盒形制作工相差無幾的木盒，漩眉微蹙嘆道：「這麼刻意？看來我要麻煩一線生幫我調查這盒子的製成工藝跟源頭了，說不定也是一條線索……裡頭裝著什麼？感覺比白虎山那個輕多了。」
崎路人朝他擠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促狹地用著他早先的話語應道：「裡頭只放了張紙，但論訊息內容對你而言怕是比白虎山沉重得多！先說好，看完後不許生氣啊。」
聞言素還真癟了癟嘴不以為意地打開木盒，取出密函展閱後上頭只寫了一句話，卻字字令人怵目驚心——
「四神血案，唯朱雀雲丹解之？你有跟妖女相關的消息為什麼要告訴我！」
慕曦語 寫於 2022/1/7~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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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欲知舊事何捋虎？不如憐取眼前人——侍郎，準備好跟姑娘一起說故事辦案順便拉一下戀愛進度了嗎？(´▽`ʃ♡ƪ)"
預祝大家新春佳節愉快！能趕在年前把白虎村血案寫完真是太好了～畢竟大過年想看些輕鬆愉快的ＸＤ
只是原本的野望是在１／２８前把麒麟血案寫完，不過實在是太忙了……反正同人設定本來就會被打臉，只是不曉得會被大電影打臉到何種程度～╮(′～‵〞)╭
總之在無比正經的白虎村後，會來一段糾結在情報取得跟逃避妖女間崩潰的侍郎來調劑劇情～然後繼續一邊談情說愛（？）一邊把四神血案跟相應的人物給介紹出來。
反正侍郎跟姑娘之後有好一陣子應該都會處於這種相處情形——
侍郎：我知道妳知道但我就不想問！(#`Д´)ﾉ
姑娘：你知道我知道我就等你來問。(^y^)
這回的番外打算放一段跟侍郎過往相關的片段，我自己很喜歡所以提前寫了出來，之後會不會放回正文裡猶未可知～
關於侍郎的過往章七裡就有提過，只是這回會藉由血案簡單交待一下被滅門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族裡出了個王朝終（掃）結（把）者（星），因預言起了殺心的當權者反而把不該喚醒的凶獸給喚醒了這樣～( ￣ 3￣)y▂ξ
那就讓我們輕鬆過年，年後再相見吧╮/(＞▽<)人(>▽＜)╭
【番外】左手梅花右手劍
劍氣劃過，梅枝傾折不及委地便落入素還真掌中，左腕微旋鬆鬆挽了個劍花便成雙劍並立之勢，紫華劍走輕靈、梅枝疏落清雅，進退迴旋間龍行虎步武魄照人。
素還真在行雲流水的招式運行中將回憶劈開了條縫，曾經在那個由流水奇石構築的小小庭院裡，那人劍舞風雅無關殺戮與天下，承接雙劍更像是為了延續家族技藝。
於是劍隨人隱，他其實從未看過那人運使雙劍的模樣，興起時總是單手持劍另手隨意勾過什麼便踏步翩翩。松枝梅幹、拂塵畫扇，於那人掌中皆能化劍意各成風景，更甚者他見過那人手持——
忽有破空之音劃耳！素還真迴身將梅枝急擲而出，反手接下迎面襲來的掃把。他愣愣地看著手中與記憶無二的竹柄，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練劍不去武場反而跑來毀壞庭院？我看你是吃飽了太閒想嚐嚐自己動手打掃的滋味！」
直到一線生罵罵咧咧地邊揮舞著梅枝邊從暗處走出，素還真才回神發覺自己仍在侍郎邸，再怎麼精巧相似的庭園林景、流水奇石，回不去的終歸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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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個武戲我容易嗎！！？為了侍郎想耍帥（？）我花了一整個晚上在寫這段……什麼，你說日後搶親還有武戲要寫？風花雪月無傷無損談戀愛他不美嗎？(╯‵□′)╯︵┴─┴
【番外】來自前殺手榜上第一人的建議
「一線生，今日朱雀雲丹與我說了玄武城舊事，但素某心中實是半點感覺也沒有……即便知曉其中定有不公不義、有失天道的冤情，但非到必要之時素某並不想牽扯上前朝舊怨。素某沒有辦法成為翻案的關鍵助力、無法成為替天行道的英雄，怕是要讓操弄這一切的背後遺族失望。你說，我從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或許就從你決定放下麒麟雙劍的那一刻起？素還真，決定置身事外並沒有錯，你只是選擇了優先保全自己與身旁重視之人。真要我說，在這紅塵亂世身負血海深仇的可憐人多了個去了！若真無法自力救濟，比起成天求神拜佛希望天降英雄，還不如好好活著努力積累錢財買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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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很喜歡這一段！線杯中肯～天助不如自救。劍挑裡的設定其實侍郎挺不喜歡管閒事，我覺得這樣也挺好～若每個設定都以天道為己任不是很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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