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1日 星期五

【劍挑紅顏映殘妝】章十一(上)

  今夜皇城中響起了久違的琵琶聲,方批完奏章從九層蓮峰塔下來的武皇蹙眉細聽了一陣後,偏頭問向身旁內侍,「今夜皇后的寢宮裡都有誰?」

  「稟皇上,公主晚間歸來問安後便宿在皇后娘娘宮內。」

       聞言武皇漾開了抹極為柔和的笑意,有些感慨地嘆道:「原來是鳳兒……莫怪是如此柔和的曲子。」

  內侍隨武皇停滯的步伐於廊下聽了會後躬身稟報:「皇上,聽皇后娘娘奏彈的,似乎是《塞上曲》中的〈宮苑春思〉?」

  「行啊白面兒!你一個內侍還懂琵琶?那日燈蝶誇過你機敏看來所言不差。」

  「蒙皇上與相爺讚謬,奴才惶恐。」

  武皇細細打量起跟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內侍,自從多年前那場宮變後他養成了個習慣,身旁的宮人總是一批換過一批,沒有誰能近身侍奉超過三個月。

  若不是那日燈蝶罕見地同他提起過此人,他也不會注意到自己身旁這個白面兒!想起燈蝶武皇又忍不住開始琢磨,那天對方同自己提議的那席話來——

  「皇上如今聖權穩固,也是時候該留些可心之人在身畔服侍了。」

  「即便三月一輪,只要是服侍朕的哪一個敢不是可心之人?」

  武皇嗤笑了聲隨手又甩了數本奏章過去,燈蝶接下後很是刻意地嘆了口氣續道:「聖心所好自然不敢不知,但苦了微臣至今沒能喝上一口好茶。」

  聞言武皇微愣,看了眼燈蝶桌上兀自冒著熱氣的茶水適才明白過來,「倒是朕疏忽了,愛卿素來不飲熱茶這事下回叫他們寫進規章裡。」

  「倒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皇上若真憐惜微臣便賜個機敏之人,讓微臣每回入宮陪侍時有口涼茶喝便足矣。」

  「唷!聽愛卿的意思似乎已有中意之人?」

  武皇挑了挑眉著實好奇起來,這燈蝶素來心高氣傲、規矩又多,認真說來怕是比自己還難伺候!能入他眼的多半是鳳毛麟角,自己還不知宮中內侍有這般百裡挑一的人才。

  「微臣覺得那個負責執燈引路的咸秋就還不錯。」

  「誰?」武皇隨手招了個內侍問道,對方必恭必敬地回答:「相爺說的是九層蓮峰塔前掌燈的咸秋,皇上曾因他臉白喚過他為白面兒。」

  「啊,竟是那個大白臉!」武皇一擊掌勾起腦中對此人模糊印象,掌燈職位不高連上塔的資格也無,他依稀記得某日下塔已是深夜,長燭中一張偌大白臉特別醒目!

  自己見狀隨口打趣了句「好個夜裡也亮堂堂的白面兒,省燈!」,結果就變成內侍們對此人的別稱,時日一久「咸秋」這名倒沒多少人叫了。

  「能讓愛卿記掛在心,想來不是個普通靈巧之人……得!待哪日朕會會他再予卿吧。」

  「微臣在此先婉謝皇上厚愛!丞相府裡也不缺下人,微臣同您討個內侍做什麼?皇上試後若覺此人堪用便依舊留在宮裡侍奉,待臣來時留他斟盞涼茶便是對臣的恩賜了。」

  「如此就好?」

  「如此便好。」

  結束回想,武皇凝著咸秋除膚白外沒任何惹眼的面容,心下有了定奪。

  「白面兒聽旨——」

  突聞喚喊,內侍慌忙跪下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聽著武皇雄渾的聲嗓自頭頂傳來。

  「內侍白面兒行事機敏甚得丞相歡心,今後依舊在九層蓮峰塔前掌燈引路,但逢丞相議事特准隨行上塔伺候,月俸加倍。」

  「奴才遵旨!聖恩浩蕩,奴才銘感五內、喜不自勝……叩謝皇上恩典!」

  武皇凝眉瞧著對方不住磕頭的模樣頓時失了興味,覺得不過又是個普通聰穎且沒骨頭的奴才罷了!

  他擺擺手其他內侍便止下咸秋重複磕頭的動作,武皇將目光投向阿鶴的寢殿之處,嘆了聲:「你若能解琵琶語,便同朕說說〈宮苑春思〉曲中含義吧。」

  而此時阿鶴正替寢榻上睡熟的釵頭鳳掖好被角,然後伸手輕緩地推開孩子微蹙的眉間。

  阿鶴知曉今日她這癡心又倔強的女兒,去見心上人時定是發生了什麼傷心事,可這孩子來問安時依舊同她撒嬌撒痴地歡鬧,只是在睡前罕見的央求自己為她彈曲琵琶。

  阿鶴憐惜地於釵頭鳳好不容易舒展的額間落吻,悄聲道:「妳這痴心到底是隨了誰呢?母親既希望妳開心又怕妳隨了那人一般執拗……情之一字若真不得解,妳又要花多久才能明白放下呢?」

  嘆了口氣阿鶴起身走回桌畔,几案上是釵頭鳳今晚自侍郎邸攜回的香囊,她解開繫繩倒出裡頭的藥材與香料,開始解讀朱雀雲丹留予她的訊息。

  末了阿鶴顫著手將滿桌解讀完畢的香藥聚攏,然後抬眼望向不遠處釵頭鳳安適睡顏。她利用了這個始終愛著自己的孩子,她是她對於這個計劃僅存的猶豫與難捨!可如今已到了決斷的時刻,箭在弦上只需狠下心來放手,便能成全多少遺族孤恨?阿鶴終是選擇闔上眼喟然長嘆——

  「是時候了……」

  位於皇城邊的偏房裡咸秋對鏡低喃著相同話語,鏡裡那人有張太過平凡的面容,但凡見之除了膚白外很難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就像在臉上戴了張白面具。

  他努力牽動面部肌肉揚起一抹極為不自然的微笑,然後伸手推移調整成最合適角度,這是屬於他的新面具可得好好戴穩了。

       此夜過後將再無咸秋,只有方領受浩蕩皇恩得以上塔侍奉的白面兒!可說到底——咸秋又是誰呢?

  他知道素來多疑的武皇會派人查他,而這也正是自己所希冀的,因為不管如何調查,最終結果也只會同他臉上面具一般,潔白完美的找不出半分污痕。

 

    ※   ※   ※

 

  幾日後崎路人神色匆匆闖入刑部,熟門熟路地找到正批閱著卷宗的素還真,二話不說拉起人就往密室裡帶。

  環顧左右確定無閒雜人等後,崎路人甩上門板著臉質問道:「素還真!我聽燕渡關和正傳說,一線生傳了訊要他們重啟白虎山調查是你的主意?」

  「嗯哼。」素還真漫應了聲,尋著牆角坐下繼續看起案卷。

  崎路人嘖了聲,劈手奪過那人手上文件正色道:「再查下去怕是會觸犯到皇帝老兒的底線,你確定要繼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前我們不是一直在討論,究竟是哪件事引來武皇的警戒……是京城那些被吸了血的少女乾屍?白虎精滅村?還是玉和殿舊事?那日我跟蹤釵頭鳳和今生一劍時,聽到了些極有意思的話——武皇最在乎的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阿鶴皇后,而和皇后有關的除了玄武城舊事便屬白虎山血案了。」

  「你難道不覺得其中有詐嗎?彷彿有人一直要引我們去查這件事……你對白虎山血案的執著也很奇怪!以我們目前檯面上的身分,站在刑部和大理寺的立場解決京城乾屍懸案方為首要之務,當初白虎山一案不過是因為箭無形湊巧目擊了現場被扣留,你為了保他才被捲入。後來不也證實了此案與他無關,皇帝老兒自己宣布結的案,大理寺都覆核完畢歸檔了。」

  「如果說其實不是我去保他,而是他保了素某呢?」

  聞言崎路人挑了挑眉續道:「那你現在最好從實招來,我還可以考慮不和靈心師兄打小報告。」

  「要說便去!我可沒對靈心師兄打誑語,只是沒將話講全而已。」

       素還真不以為意地回以一笑,起身於密室牆面敲了幾下,彈出機關格後從中取出個小木盒拋向崎路人。

  「白虎山滅村前幾日我收到了這個,先說好,看完後不許生氣。」

  崎路人接過木盒打開後,發覺裡面放了條刻有「山」字的虎牙項鍊跟血書,劍眉微蹙唸起上頭的字句。

  「樓樓廢叟心有冤,望山海相逢。玉和殿舊事,白虎山遺孤……你有玉和殿的消息沒告訴我!」

  「冷靜點,崎路。你細想對方既然和你兄長遭難的玉和殿舊事有所牽扯,為何找上的是我不是你?」

  「因為對方不知道我是……」

  素還真嘆了口氣,趨前將崎路人未竟的話語揉亂在頰側,惹得對方真使了勁揮開他的手,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做什麼!胡鬧也要看時機。」

  「我再不掐你臉,怕有些說了會敗壞羅網乾坤一世英明的蠢話就攔不住了。」  素還真甩了甩被拍紅的手,邊呵疼邊嘖了聲開始分析。

  「崎路,你是改名換姓又不是易容,只要是跟玉和殿舊事有關的人,瞧見你這張臉自然知曉矛頭該往哪擺!這也是你刻意招搖行事的原因不是嗎?可這些時日以來,除了個明裡暗裡處處針對的燈蝶,我們幾乎一無所獲。你說就這麼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個線索,我怎麼可能不仔細忖度?」

  「那你告訴我,從白虎山血案發生至今你推敲出什麼?」

  「不管對方是否真有玉和殿舊事的消息都只是個幌子,真正的關鍵在白虎山。」

  崎路人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朝素還真做了個手勢要他繼續說。

  「那我們便從頭梳理過,那個心有冤屈的樓樓廢叟之所以將這個木盒託付給素某,其中緣由絕不單純!我思前想後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在於我倆的出身——你的背後是風雷六聖,就算再怎麼中立終歸是隸屬於武皇麾下,而我的身後是一頁書前輩。」

  「眾所周知一頁書前輩與武皇交好,若那人是忌憚武皇想伸冤其實有比你更好的人選。」

  「例如說你們都不好說出口的叛國軍師刁七爺?」

  雖然知道現下身處的密室應是安全無虞,崎路人聞言依舊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知道不好說出口你還偏要提!攀上前朝與宮變就扯遠了。」

  「又或許這樁樁件件的牽扯沒你想像的遙遠,如果那個握有玉和殿舊事消息的樓樓廢叟就是刁七爺或他的同路人呢?」

  「你的意思是,他們選擇找上你或更精準地說——找上一頁書前輩是想伸冤?但據我所知前輩不問世事已久,他何來把握前輩會為此不惜與多年知交的武皇翻臉?」

  覺得對方終於想到點子上的素還真撫掌笑開:「所以才要找上素某啊!崎路你想想,一但我牽扯其中查了不該查的事、觸了皇帝老兒的逆鱗引來殺身之禍,前輩怎麼可能不為此再渡紅塵?」

  雖知素還真說的是事實,但看那人洋洋自得的模樣,崎路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呿道:「別太有自信!說不定前輩覺得少了你一個妖孽又聒噪的白蓮花也無差。」

  「那靈心師兄呢?若皇帝老兒真要動素某,遭難的又豈止我一人?你、我、靈心師兄、一線生……多少前輩鍾愛的晚輩牽扯其中,與武皇的交情雖重但同放在心秤上掂掂,偏向我們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總而言之,不管有沒有玉和殿舊事的消息,只要我們依訊調查樓樓廢叟的冤屈、碰觸了不該碰觸之事,就有可能身陷危難還會拖前輩下水……」

  「這便是我沒有第一時間將消息告知眾人的原因,對方謀劃之深連前輩都敢算計!如此人物在不知敵我前不可不防。」

  崎路人輕咳了數聲,覺得能輕易推敲出背後算計的素還真,論起心計同對方是半斤八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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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祝大家新年快樂!我們明年見~~~(趕跨年後記之後再說吧)

 

慕曦語 寫於 202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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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誰人識得琵琶語?且看且珍惜現下用腦(?)辦案的侍郎XD

 

大家新年快樂!接下來的劇情將會進入四神血案的部分,再一次鄭重強調──這系列真的不是什麼案件解謎推理的故事,所有的案件都只是為了推進侍郎跟姑娘談戀愛的存在(喂)

如何邊讓侍郎跟姑娘多靠近一點點邊講述案件,這其中認真敘事跟粉色泡泡(?)的比例拿捏著實讓人頭疼OTZ以前也沒嘗試過這款寫法,反正就是先寫了再說XD
  十一章一開頭出現的白面兒咸秋,其實就是第一章開頭幫燈蝶引路的那位,那時特別寫了相爺多看了他腰牌一眼,也是為了日後的再登場~功用當然不會只是幫嬌貴的貓舌頭相爺倒涼茶那麼簡單XD

總之阿鶴皇后、白面兒、樓樓廢叟還有這章提前登場的刁七,諸多行事的背後動機希望能用四神血案順利介紹完~也不知道寫出來能呈現腦中設想的幾分,就當是新年給自己的新挑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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