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怕是沒有什麼比昨晚沒睡好、今日又要久違的上早朝更令人來得不悅……素還真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癟著嘴任一線生替自己束冠整髮、打理儀容。
好不容易穿好朝服，一線生仔細檢視確定沒什麼不妥貼後，將素大侍郎的臉硬推出個笑，「好啦，終於盼到能回返朝堂大殺四方，好歹也要笑著送人上路啊！」
「我又不是笑面鍾馗幹嘛笑著收妖伏魔？」素還真隨口貧了一句，一線生朝他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對方立刻討好賣乖起來。
「素某是說自己哪來這麼好修養與能耐，好友的叮囑劣者一定盡力做到。」
「如此甚好，出門去吧！崎路和枯葉怕是已經在廳前等候多時了。」
「那今日素某歸來有滷蹄膀可吃嗎？」
「不只滷蹄膀還給你多烤隻桂花小燒雞如何？」
「素某這就上朝給大總管掙食費去！」
看著迅速恢復了神采奕奕的素還真，一線生在心裡暗嘆了口氣——可憐今日將遭罪的武氏王朝官員，怕是在那人眼中不過是一個又一個通往蹄膀與燒雞的踏階。
於是今日散朝，踩踏完群臣的素還真終於出了口積累許久惡氣，神清氣爽地回到睽違許久的刑部議事廳。
正批閱著文書的靈心異佛聽聞聲響抬眼溫和問道：「可解氣了？」
「多謝靈心師兄成全。」素還真乖巧地躬身行禮，靈心異佛指尖凝氣抬手托了他一下示意無須這般多禮，然後笑著指了指几案旁堆積如山的卷宗，「既已順利歸來，之後可有得你忙了。」
「比起困在侍郎邸同朱雀雲丹抬頭不見低頭見，素某更喜歡在刑部抱著卷宗挑燈夜戰！等會便託人同一線生說一聲，要他備妥蹄膀、燒雞跟衾枕送來，此後便拿刑部當家了。」
「唉！難得聽見咱們素侍郎如此勤謹於公務，可惜今日怕是無法如你所願。」
突來一聲刻意嘆息自身後響起，素還真回頭便見著崎路人揹著乾坤大布袋自門外走入，帶著無比同情的神色拍上他的肩，「小燕方才匆匆來報：釵頭鳳公主的車駕正往侍郎邸方向出發，想必此時已在你家同妖女喝茶了！」
「她來幹嘛呀？」素還真難得大驚失色地回道，崎路人癟癟嘴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明著找妖女，暗地裡自是趁機來看她心心念念的葉街使……我說你今日也別想著拿刑部當家了，早些回去救救小釵吧！」
「那我現在就回去！」
「不成——你回早了公主同她父皇參你一本怠工、回晚了又說你不重天家欽賜的朱雀雲丹，無論哪一項都能教你吃不完兜著走！依我看還是乖乖待到既定時間再行歸家。」
素還真早先踩踏群臣的滿面春風此時已蕩然無存，一思及家中現況忍不住抱頭哀號：「冤孽啊！難道這是天要亡我素還真？」
「阿彌陀佛——多思無益，我想我們還是先來處理積累多時的公文吧？」
靈心異佛起身拍了拍素還真背脊權充安慰，卻只得到那人幽怨無比的應答：「靈心師兄，你這不叫安慰而是要壓垮素某的最後一根稻草啊……」
※ ※ ※
而此時眾人口中難纏的妖女跟惹不起的帝女，正興致盎然地於桌上擺開各式香料一一嗅聞品評。
「姊姊妳瞧！我把宮裡上好的香料都帶來了，妳說我們今天調些什麼好？」
身為武皇寶愛的掌上明珠釵頭鳳從未自己調過香，平時佩掛的香囊多是由宮婢呈上，她見著哪個樣式新奇或香味合今日心意便隨興選了。今日還是頭一回知曉，原來依著香味跟藥性搭配，小小香囊變化萬千、妙用無窮箇中學問大得很！
「公主今日得了諭令出宮，不妨給皇上做個化濁辟穢、清熱利濕的香囊以表心意？樣式與其上綉的花紋也無須繁複，我想只要是出自公主之手，皇上必定龍心大悅。」
「針線活啊……說出來也不怕姊姊笑話！我打小舞刀弄劍慣了，同穿針引線這事素來沒什麼緣分！怕是弄到天黑連半朵花也沒個影。」
看著聽聞刺繡便一臉厭惡的釵頭鳳，朱雀雲丹掩唇輕笑湊近她身畔附耳輕道：「綉不完不正好再有機會來侍郎邸嗎？」
聞言釵頭鳳雙眼一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輕咳一聲續道：「姊姊說得對啊！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我們就先從調香學起吧。」
「嗯，為謝天恩，我今日也備了給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香囊，屆時勞煩公主替朱雀雲丹再次致上無盡的感激，願以此微物恭祝皇上和娘娘聖體康健、萬壽無疆。」
「放心吧！這等小事本公主隨手就辦妥了，定會讓父皇知曉他這回妙手點鴛鴦，是天賜良緣皆大歡喜！話說回來，我母后很是牽掛姊姊呢，妳老實同我說那素侍郎對妳到底好不好啊？」
釵頭鳳瞅著朱雀雲丹如同那話本裡羞答答的新嫁娘，薄紅著臉嬌聲輕道：「夫君待我極好，還請公主回稟娘娘無須憂煩，朱雀雲丹何其有幸能得娘娘惦念……」
「噯，真待妳好就成！我母后知曉了定也替姊姊歡喜。若那個素侍郎日後膽敢欺負妳也甭怕，橫豎有我罩著呢！」
「是，朱雀雲丹先謝過公主仗義。時候不早了我們先來製香吧？」
「嗯！」
花廳裡是秋分伴著朱雀雲丹與釵頭鳳，三個各具風情的美麗姑娘們圍桌談笑研香，而隔著一道珠簾外頭也是三個人——一線生伴著今生一劍跟葉小釵，心驚膽戰地給兩位氣質冷峻的大俠上茶擺瓜子。
葉小釵他是看慣了，知他面上凜若寒霜實際卻是個會幫著劈柴遞水、乖乖等飯的貼心之人！可那個今生一劍就不同了……人家葉小釵刀刻也似的眉眼是劍眉星目、顧盼生輝，姑娘家們走過路過必要多看上葉街使兩眼，好舒心快意保平安。
可身為御前貼身侍衛的今生一劍，彷若刀斧劈過的尊容，那是橫眉豎目教人望上一眼便如入凍水三尺、腳底生寒，上街隨便踅一趟都能嚇得地痞流氓夜半驚心夢囈喊祖宗！
饒是八面玲瓏的一線生，也難像往常那般同人家長裡短地聊得朝天火熱！只能斟酌詞語笑問些諸如添水換茶吃糕點等無關緊要的瑣事。
偏生釵頭鳳公主似乎嫌他處境還不夠艱難，三不五時便跑來表面上找今生一劍拿主意，暗地裡杏眼含春直瞅著葉小釵不放！自己總不好老拿著茶壺跟糕餅食盒擋在他倆之間吧？
一線生的腹誹尚未結束，一偏頭又瞧見釵頭鳳雀躍地往這邊跑來，心底的哀嘆愈發深沉……
「今生一劍！你瞧這塊布給父皇如何？」
今生一劍放下杯盞接過那塊赭黃的回紋織錦緞，端詳會後點點頭道：「端方雅正，皇上定會喜歡。」
「噯，果真問你就對了！父皇喜歡什麼怕是你比我還清楚，那再說說上頭該繡些什麼好？」
聞言今生一劍眉間微蹙，釵頭鳳是他自小看護大的，真要她刺繡怕是團龍紋只能落得做一坨蚯蚓的悲慘下場！今生一劍斟酌了會後建言道：「公主不如繡支鳳釵吧？既合了公主名諱又意喻著龍鳳呈祥的好兆頭。」
「繡支釵嗎？這個主意好！等會要擅長丹青的姊姊幫我畫個造型簡單的鳳釵，這回定要讓父皇和母后刮目相看！」
話說到此釵頭鳳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笑意盈然地瞅向葉小釵道：「葉小釵，在給父皇做前本公主要練手，就也給你繡個香囊吧！」
聞言葉小釵只是放下正吃著的糕餅，堅定地朝釵頭鳳搖頭已示拒絕，今生一劍在旁瞧著內心頓感五味雜陳——
※ ※ ※
對於葉小釵他同武皇的心態其實無比相似，一邊覺得葉小釵哪堪配拿尊貴公主所繡的荷包、一邊又覺得這混帳憑什麼拒絕他家的金枝玉葉？若公主為此神傷，葉小釵被三星劍法連戳上十八洞都難消其罪過！
而被心上人推拒的釵頭鳳並不死心，叉手揚起下巴嬌叱道：「本公主難得親手做回香囊，說要送你就是送你不許推拒！」
葉小釵無奈地「啊」了聲望向今生一劍，釵頭鳳疑惑地左右來回看著他倆，然後恍然大悟地一擊掌——
「我知道了！你是怕今生一劍沒有所以不好意思拿對不對？放心、放心，我也給他做一個便是。是說你倆感情哪時變這麼好？我看你對今生一劍比對我還上心呢……」
事情發展至此今生一劍的心情更加複雜了，意外因此得到公主親手做的香囊雖是件令人歡喜之事，但他一點也不想被公主誤會跟葉小釵感情好！
而在旁無言看著這一切的一線生內心也很複雜——公主，葉小釵那一眼分明意味著，拿了香囊你家侍衛怕就要來找他麻煩！妳是怎麼解讀成他們哥倆好一對寶，香囊成雙情不老的？
於是當一線生終於盼到素還真放衙歸家時，內心激動到只差沒撲上去拽著人胳膊把他丟進花廳的香囊戰場裡。
大老遠便接收到老友求救的目光，素還真心領神會地朝一線生點了點頭，同今生一劍相互拱手行禮後，帶著清雅淺笑隔著珠簾朝廳內深深一揖，「不知公主駕到，微臣有失迎迓，尚望貴人海涵。」
釵頭鳳英姿颯爽地拂簾而出，朗聲笑道：「行了、行了！知你玉面侍郎多禮，不過這兒不是朝堂而是你家，放衙了就把那些虛禮收一收，沒人會參你不敬之罪大夥都自在些！」
然後回身朝朱雀雲丹招了招手，「都說新婚夫妻如膠似漆、分別半晌如隔三秋！素侍郎這都上朝大半天了，姊姊想必思念得緊！你倆就別害羞了，快快親一個我好跟母后交差。」
「公主莫要打趣我們夫妻！」朱雀雲丹薄紅著臉跟在釵頭鳳身後踏出珠簾，朝素還真躬身行了一禮，柔聲喚道：「夫君回來了。」
「嗯。」素還真方才進門前糾結了半天，今日見著朱雀雲丹究竟該喚娘子還是愛妻才能通關，一番躊躇後決定裝成一副「有旁人在我不好意思妳懂得」的模樣，希望能過得了釵頭鳳那關。
「唉呀我們素侍郎該不會是害羞了？嗯什麼啊！」
「微臣不敢欺瞞公主，確實害羞。」
難得見著名震京城的玉面侍郎這般侷促模樣，釵頭鳳顯然感到十分有趣！左右打量起素還真和朱雀雲丹，越看越覺得她家父皇這回鴛鴦譜點得著實精妙。
「好啦！不逗你們了，我這兒呢有一份戶部提供的〈賢夫良父糕點指南〉，只要素侍郎能趕在晚膳前將上頭有鈴印的糕點通通買回來，本公主對你的考察就到此為止！反之，若做不到我就要在這侍郎邸裡住下來，直至你通過考驗。」
「微臣領命，定不負公主期許。」素還真恭敬接過卷軸，攤開一看就先被上頭橫亙東西兩市的鈴印給迷花了眼！
強抑下仰天長嘯的衝動，素還真努力維持著微笑問道：「這些……全都要在晚膳前買回來？」
「沒錯！而且你要記仔細了，這些都是姊姊感興趣或是喜愛的吃食，當然我方才沒告訴她要由你去買，姊姊才能如此盡興的圈選。雖然品項是多了些，但身為一個由天家欽賜的良婿，我想替愛妻買全糕餅這點能耐素侍郎還是有的！」
「這是當然，但微臣斗膽想請公主應允微臣能多帶個幫手，畢竟離飯點只剩不到一個時辰，西東兩市相距甚遠有些糕餅又頗為搶手，不多帶個人幫著排隊與分擔提貨，以微臣一人之力確實難以全數攜回。」
「嗯，合理！准——帶上你家大總管快去快回吧！」
「我家管事的還要負責晚膳呢，公主難得來趟侍郎邸，千萬不可錯過一線生享譽京城的好手藝，採買之事自然是要請最為熟悉京城巷道的葉街使陪我走一遭了。」
「不成！葉小釵他……」想著自己好不容易出趟皇宮就是想同心上人多相處一會，就算只能隔著簾子靜靜看著他心頭都滿是歡喜，釵頭鳳急忙開口想反對卻被朱雀雲丹拉住手。
女子帶著溫柔淺笑同她附耳輕道：「公主，機會難得何妨讓葉街使替妳買些喜歡的吃食回來呢？」
聞言釵頭鳳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薄紅著臉改口道：「帶上葉小釵雖然感覺有點作弊，但總不好又教你們夫妻分隔太久！行了，你倆快去快回吧。」
「多謝公主，微臣和葉街使這便啟程，定不負所托。」
就在素還真接過一線生匆匆備好的提包，拉上葉小釵打算一起快樂地逃離此處時，冷不防被朱雀雲丹喚住。
「夫君辛苦了，喝杯茶再出門吧？」女子斟了杯茶輕移蓮步朝他走了過來，然後恭順地舉至眉間。
「多謝。」素還真臉上掛著笑接過茶水，心裡想著的卻是若有京城假面夫妻排行榜，他同朱雀雲丹肯定算得上前三！瞧瞧朱雀雲丹的言行舉止簡直堪稱完美新婦典範。
瞬間被激起勝負心的素還真，喝完茶後主動伸手撫上對方臉龐，順著姑娘小巧耳廓將鬢髮理好後，無比溫柔地同她笑著說了聲：「等我回來。」
「好……」在釵頭鳳滿是揶揄的歡呼聲中，朱雀雲丹彤雲上頰替素還真邊整衣襟邊叮囑：「公主最愛吃的便是東市附近那家糖葫蘆，還請葉街使務必帶回來啊。」
「那妳呢？」
「只要是夫君買的我都喜歡，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素還真凝著女子笑靨如花，想著總有一天自己要揭了這張柔美的假面，瞧瞧底下那人最真實的情感與面容。
慕曦語 寫於 2021/4/1~5/21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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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當晚一線生房裡的八卦男子大會主題肯定是－－聽說今天素還真摸了姑娘的臉！！！(σ′▽‵)′▽‵)σ～╮(′～‵〞)╭
某侍郎：釵頭鳳公主就在旁邊看著，不表現得親密一點那公主就要我當面親一個才作數了！◢▆▅▄▃崩╰(〒皿〒)╯潰▃▄▅▇◣
眾人：喔喔喔原來你還想親一個？(≧∀≦)ゞ(≧∀≦)ゞ(≧∀≦)ゞ
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個快樂又崩潰的故事～寫得有點長乾脆地拆了上下！剛好下篇可以快樂地放些相關小番外ヽ(✿ﾟ▽ﾟ)ノ
終於讓年少求不得組的釵頭鳳跟今生一劍參戰了！下篇會快樂地加入蕭姑娘一起來戀愛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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