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0日 星期日

江南時雨——合昏(下)

       
  船行在暗夜的水道上,漫漫水霧在蓮燈映照中逐漸勾勒出兩側河岸形貌,濃墨也似的屋舍樓瓦、渡口廊棚如蟄伏於暗夜的獸,候著作繭自縛的歸人們……

  隱隱紅燈依序亮起,靜夜裡驀地響起老嫗蒼涼的喚喊:「迎新婦!郎啊郎,歸來迎新婦……」

  渡口紅燈下皆候著盛裝以待良人的新嫁娘,鳳冠霞帔下踮著的繡花鞋尖雙雙飽含著無盡期盼,而他卻僅是順著湍急的水流舟行而過,紅衣老嫗的嗓音越發淒厲起來。

  「歸來呀,郎來迎新婦啊——」

  鼓吹哀樂,簫嗩悲鳴,出行的良人們有各自的因由卻留下相同結果,踮著的繡花鞋尖緩緩平放,最初的那盞紅燈再次熄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異常急湧的水流終於歸於平靜,河道兩側也再無燈盞亮起,素還真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無遺憾地想道:今夜註定也僅是一場關於水鄉軼聞的奇遇,那個人早在多年之前便選擇離開,留下來等待的只有自己偶一放縱的執迷。

  於是再無心搖櫓與探尋,他靠坐在船舷邊上疲憊地闔上眼,任悠悠流水將船隻帶往不知名的彼方……
       

  素還真想自己定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才會在意識模糊間聽見那人滿是溫柔卻又帶著無奈的嘆息。

  「郎來迎新婦了。」吳儂軟語的老嫗慈藹笑語響在耳畔,素還真猛地睜開眼!此舉惹得送嫁的姑娘們歡聲齊道:「郎來迎新婦了!」

  同掛著盞蓮燈的搖櫓船不知何時並停於側,架好渡船的木板後老嫗將盛裝的新娘小心扶上,一步步朝他走來。

  素還真愣愣地起身朝那人伸出手,在老嫗的引導下女子冰冷的柔荑落入掌中,她離他是那麼的近卻只感受得到雨水和土壤的氣息——記憶翻湧著似曾相識的場景,一幕幕皆是帶著腥血的顏色!有著什麼在瘋狂嘶吼叫囂著被他強壓了下去。

  素還真加重了握住那人的力道,聽著老嫗離船前殷殷叮囑:「勿沾雨,莫涉江呵。」

  載著老嫗與送嫁姑娘們的船隻,留下滿是歡聲笑語的祝福話後離去,剩他倆分坐於船舷兩側沉默地對峙著。

  那樣的氛圍太令人懷念和熟悉,除卻初相識時他予她刻意的為難,在日後屈指可數的會面中,每每意見相左時他們總是如此對坐著——或隔著杯茶、幾盤糕點與一場未竟的棋局,任誰也不肯先將目光偏移,在那樣的僵持中好好地把對方再一次徹底看清。

  他每每那樣看著她,或許憤怒、或許不解、或許心疼失望……可就這樣將那人的模樣深深鏤刻進心底,任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也無法消抹分毫。

  『該走了。』

  最後那人總是這麼說著,他想這回應該也不例外。

  女子纖白十指微微抓皺了紅羅裙,他在她欲開口前覆上那人的手問著:「這是妳所希冀的模樣嗎?」

  女子搖了搖頭,終於開口說道:「是你所希冀的。」

  他抬頭環顧滿船喜氣洋洋的紅綢彩緞輕聲笑開:「不喜歡嗎?」

  「我只是不習慣見你這般自欺欺人的模樣。」

  「果真是妳。」素還真起身走至那人面前,單膝跪立與她齊高後緩緩喚道:「采鈴。」

  那人偏過頭沒有回應他的喚喊,換作昔日自己可能會不知如何是好地還以同等沉默,可如今他隔著鳳穿牡丹的繡花蓋頭捧過她的臉,無比認真又自嘲地說著那個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是。素某知曉,一直知曉——只是不願驚擾美夢罷了。」

  「再怎麼難捨,夢終歸是要醒的。」

  風采鈴嘆了口氣不再閃躲,隔著大紅蓋頭也能感受到那人目光熾熱凝注,她聽見素還真帶笑的聲嗓在耳畔低低響起:「那麼何妨在夢醒前徹底沉淪?」

  她對這樣的素還真其實並不陌生,在那人冷靜自持的外表下藏著偶一為之的任性與癲狂,風采鈴從不試圖去阻止——只因她明瞭,在那之後的素還真會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清醒。

  沒有人比她更為知曉,這個人在難得的坦白之後便是徹底的絕離。

  「果真是你。」於是她終於跟著笑了開,如那人所願柔聲輕喚:「素還真。」

  「噯。」那人隔著紅綢宛若珍寶地捧著她的臉,用著罕見親暱應了聲後慎而重之的問道:「我是不是從來沒問過妳可願嫁我?」

  「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人說這是素某予自己的為難,但我寧可陷入同當年一般的兩難,也不願失去妳。」

  「是你棋差一著,便該願賭服輸。」

  「以續緣為籌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似是自知理虧風采鈴沉默了會,纖手搭上素還真欲掀羅蓋的雙腕嘆道:「你不怕……掀開後紅顏已成枯骨,陰陽相隔我早非昔日模樣。」

  「素某亦早非人矣。這副皮囊扛著天命走過太久,是妳和續緣讓我重新嚐了一回早該遺忘的,屬於凡夫俗子的無能為力與苦樂悲歡——面對不是清香白蓮的素還真,如此模樣妳可還願嫁?」

  靜默中她將臉偎入他掌心,緩慢且鄭重地點了下頭後鬆開手重新交疊於膝上,素還真抬手小心翼翼掀開鳳穿牡丹的繡花蓋頭,紅綢順著青絲滑落他終於再一次見著那人完整的面容——紅顏、雪膚、烏髮,還有那雙總能看穿他的清靈眼眸,皆是鏤刻於心版上的模樣。   

  時光就此凝住,彷彿歲月與命運從未從他身邊奪走什麼。

  素還真的指尖細細摩挲過那人眉眼,然後無比認真地同她說道:「無論何時見妳,在我眼裡永遠都是美麗的。」

  「士別多日,舌燦蓮花,你如今也學會怎麼哄人了。」

  「此言差矣,素某句句發自肺腑絕無虛言,對妳我向來嘴笨得很。」

  「確實好似沒說過什麼好聽話。」聞言風采鈴忍俊不住地揶揄。

  素還真漩眉微蹙反駁道:「我有讚過朱姑娘雲天高誼、蕙質蘭心。」

  「卻不是對風采鈴的。」


      ※   ※   ※


  素還真聞言一愣後默默反省起來,確實好聽話沒說過幾句,傷人的冷言冷語倒是不少。

  風采鈴瞧著滿臉凝重突然陷入沉默的那人,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對方較真地扳起指邊數邊說:「我一直覺得采鈴妳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秀外慧中、穎悟絕人、丰姿綽約、如花解語……」

  「好了、好了——」她連忙以指抵住那人唇瓣,止下素還真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後笑了,「你知道我其實從來不需要這些的。」

  「那妳需要什麼?」他挪開她的手放在臉側暖著,輕聲問道。

  「我已無欲無求。」

  她的答案同指掌一般涼入骨血,素還真自嘲地想道:他竟問個已得大解脫之人何欲何求?當年她捨得如此透徹,答案自是顯而易見——他縱有再多想為她做的如今也只是徒勞。

  「素還真。」似是看穿了他所思所想,風采鈴抽開手改遮上他的眼,「別看了。」

  「怎又不讓看了?」他伸手握住那雙覆於眼前的柔荑喃聲問道,黑暗中卻只聞那人帶著嘆息的低語。

  「怕你記得太牢,忘不了便成心魔。」

  「那妳早該在昔年初見便遮上我的眼。」

  有些人、有些事,一眼萬年、一念成劫——他拉下那人掌心至唇邊親吻,然後深深望進她的眼底柔聲說道:「既已選擇執迷若此,素某便沒打算放下過。」

  「何苦呢?」

  「我甘願。」

  風采鈴嘆了口氣沒再阻止那人目光刻劃般的巡禮,船頭蓮燈曳曳映照大紅嫁衣上細密繡紋更顯華光流彩,饒是看慣她一身艷紅似火衣著,但此刻鳳冠霞帔的風采鈴卻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教他來得驚艷與心動。

  那人被他瞧得有些羞赧地低下頭,鳳冠兩側的珠飾隨著動作滑落然後再被他輕輕撩起。

  「這鳳冠美則美矣但掂著還挺沉的,不如讓我替妳解下可好?」

  風采鈴應允後由著素還真靈巧的指尖拂過額際,小心翼翼地卸下鳳冠,原盤於腦後的烏髮因此散落,素還真見狀笑著扯下一截喜船上裝飾的紅綢,替她整好髮束後俐落地打了個蝴蝶結,恰是昔年慣常梳理的樣式。

  風采鈴抬手輕撫平整的髮束與結飾笑開:「看來你這些年沒少替人束髮。」

  「我可是只幫妳、續緣、和自己打理過頭髮,連一線生好友都沒能有這等待遇。」

  「一線生可是天下第一巧,哪容得你在他頂上造亂?」

  素還真聽後漩眉微蹙,勾起她一縷髮辮嘟嚷道:「我的技巧分明好得很!續緣的眼光和貼心定是隨我,回回替他打理後總讚得我這爹親覺得哪日退隱閒來專職替人篦髮也不錯。」

  言外之意大有——孩兒他娘妳怎就不隨我們孩兒一般誇誇我?

  風采鈴被他逗得笑出了聲,眉眼燦然盡是生前罕見的舒心模樣。他凝著這樣的她挪不開眼,心間滿溢著無可名狀的情感卻又帶著絲酸楚,那人已然冰涼的指掌溫柔撫上他的臉,嘆息也似地笑語輕輕。

  「如今續緣竟也願意讓你替他篦髮了……」

  「我們父子現在很好,妳且寬心吧。」

  「我當年其實也不怎麼擔心的,你們父子終有一日會這般親密無間,我始終這麼堅信著。」

  「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孩子是續緣。」

  他默默反芻這句話所蘊含的意義與重量,深以為然的同時忍不住埋怨:「妳把希望盡付與他,怎就不對素某再多點期盼呢?」

  「有啊,所以最終我把這分希望託付給你了不是嗎?你要好好領著他,相互扶持、陪伴著走過往後的人生與歲月,這便是我對你最深切的期盼了。」

  「那現今如此娘子可還滿意?」

  風采鈴聞言微愣一時間沒答上話,直到見著那人忐忑神情才連忙開口解釋:
  
  「自然是滿意的!我方才沒想過你會這般喚我,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別多想。」

  「看來只掀蓋頭果然還是不夠啊……」

  素還真嘆了口氣起身滿船艙翻找起來,風采鈴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你在尋些什麼?可需要幫忙?」

  「香案蠟燭、合巹酒器,勞煩娘子同我拜個天地。」

  「這些都是待新娘子歸家時備在廳堂的物件,迎親船上怕是不會有的,夫君就別白費力氣了。」

  「再說一遍。」素還真突然止下所有動作疾行回轉至眼前,風采鈴笑靨如花凝著那人殷切臉龐柔聲喚道:「夫君。」

  回應她的是落在額間的一個吻,素還真吻得虔誠且溫柔,眷眷難捨卻又覺得唐突了佳人,退離時輕聲補了句「對不起」。

  她瞅著面紅耳赤的那人忽有了打趣他的心思,掩唇笑道:「夫君何需與我如此生分?看來只掀蓋頭果然還是不夠哪……」

  「那停船上岸真替妳備套香案蠟燭、合巹酒器如何?」

  「我們就不用行此虛禮了吧?還不如請名滿天下的素賢人替我唱支歌或唸首詩聊表心意。」

  他瞧她愜意地支手托頰倚在船舷邊上,微偏著頭、眉眼彎彎朝他笑得如此無憂的模樣,驀地想起了娃娃和他說過的那首〈越人歌〉,他不知這樣算不算圓了她的夢,但總歸是要一試的。

  素還真理好思緒開口緩聲唸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那人溫雅的嗓音似貫珠扣玉,朗朗誦讀著宛轉悠長的古調,令她突然憶起兒時曾有過的憧憬——若得遇良人,無須萬工大轎、十里紅妝,只要那人駕一葉扁舟相迎,唱著〈越人歌〉同她白頭相守至江湖的盡頭。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那人最後幾字說得極輕,卻是她此生聽過最纏綿的情話。       

  風采鈴終是放下所有顧慮主動撫上那人的臉,同素還真額抵著額柔聲應道:「吾心悅君,君亦不知——如此便兩不相欠了。」

  「妳怎能說個情話都教素某難受。」

  那人嘆息也似地笑著深深擁住她,風采鈴柔順偎入對方懷裡,貼著他心口的位置緩緩闔上眼,「你本就未曾欠我。素還真,放過你自己吧……」

  「怕是太難。我總想著倘若當年再不顧一切些,即便身敗名裂也要護著妳直至最後,那麼我們和續緣的人生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難以挽回?」


      ※   ※   ※
          

  黑暗中那人的吐息熨在耳側,傾訴著多年來無盡的自責與內疚,風采鈴嘆了口氣緊緊回擁,任他將臉埋入自己肩窩處放任難得的脆弱。

  「可人生是沒有如果的,那時的我們只能如此抉擇,我不曾後悔也請你不要遺憾。」她以指成梳理著那人雪色長髮,順著背脊一次又一次輕撫而下,抒解盤根錯節的心緒。

  「怎麼可能無憾……」

  「你這樣教人如何放得下心?」

  「一直牽掛著素某不好嗎?」

  她聽著他孩子氣的言語忍不住笑了,此時天外忽有雷鳴隱隱,水霧中的潮氣又更重了幾分,風采鈴下意識凝著自己纖白的指掌——鮮血、泥土與雨水,那人選擇抑下遺忘的於她卻是逃不開的真實。

  幾經思索後風采鈴終是同那人開了口:「素還真,無論如何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不好。」那人賴在她頸窩處悶聲應道:「每回妳用這種方式說話,素某就知道自己又將被遺棄了。」

  「素還真。」而風采鈴只是笑著,用那人最無法拒絕的語調明晰地喚著他,「若有朝一日我同你提出有違本心的要求,請你務必嚴詞拒絕我。」

  「誰人本心?」

  「我們的。」

  「例如?」

  「放棄天下選擇我。」

  素還真聞言微愣,摩挲著她的耳廓喃聲問道:「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我企望你此生都不會面臨如此抉擇的時刻。」

  「妳竟連回答的可能都不留給我……」

  「因為在思索同時便是一種煎熬與兩難,我情願你再無選擇的機會。答應我——」

  他不解她此時話語裡的急切,她成全了他所有想望與奢願,為何不在似夢若幻的此夜也成全自己?

  「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似是想驗證什麼他再一次試探問著,卻只得到那人冰冷生硬的回答。

  「沒有。」

  素還真苦澀地笑了起來,離開那人肩頸改正視著她的臉問道:「妳知道世上什麼最為傷人嗎?」

  「給一個人希望然後再令他徹底絕望。」風采鈴的眼神和答覆一如當年,沒有絲毫的閃避,透徹且決絕。

  「我想也是如此。」

  他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那人跟著也退開一步後淒艷地笑了,「我的存在亦是如此。」

  雷鳴轟然而下!船體在劇烈震盪後停止行進,他們同時朝艙外望去——濛濛水霧間三孔的石板橋矗立於前,搖櫓船不知怎地卡在橋墩邊上動彈不得。

  「你知曉行船遇阻時該如何是好嗎?」

  此情此景令風采鈴若有所思地朝那人拋出問題,素還真僅是看了一眼後選擇避重就輕答道:「或許我們可以藉此靠岸上橋走走?相傳江南有座送子來鳳橋,踏南階送子、行北坡來鳳,不如攜手兜上一圈求個兒女雙全?」

  風采鈴聽後淡笑不語,良久才嘆了口氣續道:「真正的船家會這麼告訴你——行船遇阻用搖櫓撐一下也就過去了。」

  素還真行至船尾揮手擊落搖櫓後回身望著她,「若我非要捨棄呢?」

  「總有辦法讓你繼續走下去的……」

  風采鈴喃聲說著抬首與那人對視,她想自己果然還是習慣隔著段距離凝望他,今夜素還真一身玄衣頗似昔年初見的模樣,她寧可同他如當年一般針鋒相對,也不願見他因著自己的緣故傷情至此——她已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下定決心後風采鈴揚起唇角,留給素還真一抹絢爛笑容後轉身跨出船舷,江水瞬間將委地紅裙浸染成似血暗赭,她在那人來不及阻止前推了船柱一把,離了橋墩的船順著水流緩緩恢復前行。

  「風采鈴!」

  那人疾奔至船舷邊,搆著橋墩的磚石縫勉力穩住船身後朝她伸出手,「上來!送嫁婆婆交代過『勿沾雨,莫涉江』的妳全忘了嗎?」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的——早就來不及了,放手吧。」

  素還真卻恍若未聞般不住將手朝她伸去,「我已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為了彼此偏執若此卻注定無果,風采鈴在冰冷的江水中趨前一步,雙手握住那人用力至泛白的指尖柔聲叮囑:「不要忘記我說過的話,你有你的天命和道路,終是要繼續前行的……你方才說得對,藉此離船靠岸而行也是另一種選擇。好好珍重你自己、好好照顧續緣,這橋,我便自己過了。」

  「妳還可以選擇跟我走。」

  「罷手吧!如同你此刻入不了江河,我也再無法重回船身,終究陰陽相隔,莫要再向死地裡尋求任何希望和可能。」

  她鬆開那人緊握的指掌眷眷將臉偎入其中,空氣中風雨欲來的氣息又更重了幾分,水霧裡隱約的幽微藍光在在提醒著她——沒有時間了。

  風采鈴解下髮上紅綢將另端交至素還真手中,緩聲輕道:「能得一曲〈越人歌〉新婦此生足矣,願君亦再無所憾……今日成婚雖拜不了天地、父母,但至少在最後讓我們以夫妻之禮拜別好嗎?」

  「終究是妳技高一籌,總能想出讓我無法拒絕的請求,」

  素還真終是鬆開攀於石縫的指掌,接過紅綢在緩緩盪開的舟楫中同那人相互躬身作別,風采鈴朝他燦燦笑開手中綢緞滑落江面染映嫣紅,在血色波紋中翩然轉身登岸。

  搖櫓船順水滑出橋孔,他在船尾看著她孤身一人走過石階,未及橋頂廊棚時停步指向梯石,微笑著朝他說了些什麼卻盡數被天際驚雷掩去!驟雨忽落那人就此消融了身形——送子來鳳空無一人的橋面上,終是承載不了幻境裡的戲言與奢望,他在橋下望著夢該醒了。


  再睜眼時天方大白,懸於船頭的蓮燈不知何時滅了,剩一縷輕煙消散在清晨的水霧裡……搖櫓船卡在石橋邊上動彈不得,素還真抬首正對上那座送子來鳳橋,躍上岸後輕輕一推船隻便順著流水悠悠前行。

  素還真依著夢裡那人的步伐獨身踏上石階,行至橋頂廊棚前空無一人的舟楫正滑出橋孔,他怔怔望著失了搖櫓的船隻被江水推著遠走,大道泱泱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那個人究竟對這樣的自己說了些什麼呢?

  素還真低頭凝視著橋梯正琢磨時,橋的另端來了個挑著駱駝擔的小販,在經過身側時朝他朗聲笑道:「小哥求子啊?這送子來鳳橋南階生子、北坡來鳳,真想不透就兜上一圈求個兒女雙全吧?」

  「多謝,但其實我已——」素還真答至一半愣了愣,忽爾悟出那人最後的話語。

  「有子萬事足。」

  他漾開淺笑朝小販說道,對方讚了他一聲好福氣後挑著擔子走遠。

  「何須踏坡求鳳,『此生有續緣,足矣。』是嗎?」他倚在石橋邊上重複那人話語朗聲笑了開來。

  水霧散盡,一縷晨曦破雲輝映渠道上萬點波光,天終於徹底亮了——


(全文完)


慕曦語 寫於 2017/10/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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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篇】葬心

  鼻間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雨水與泥土氣息,沾滿鮮血的黑土深入指縫,他跪在囹圄池邊瘋也似地想尋回任何一絲關於那人的點滴……直到那雙寶藍的雲頭錦履出現在他面前。

  他是識得這雙鞋的,那是女子熬了幾日夜一針一線縫給久別重逢孩子的禮物。

  他抬頭望向那個有著一頭白髮入魔已深的狂狷青年,搖著銘黃羽扇輕佻地朝自己笑道:「父親何需如此?欲尋母親骨血孩兒此刻不就站在您的面前嗎?」

  他想,他們那時確實是互相憎恨的——但比之對彼此的痛惡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慌亂。

  所以他沒有避開有著與那人相似面容的孩子雷霆萬鈞一掌,而他也沒有躲過葬屍江畔那凌厲一劍。

  乍聞孩子死訊時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直到再次開棺時他看著那具小小的、失了頭顱的孩童軀體,終於強烈意識到——他和她的孩子死了。

  那個飛揚跋扈彷彿無所不能的驕傲青年,化為懷中那具孱弱的孩童遺骨,自幼失去父母的陪伴與呵護疼惜,直到此刻才終於躺在他這個失職父親的懷裡,而他卻連令他入土為安也無法成全,為了自己的奢望要將之拋入冰冷的葬屍江水……

  他想若能再見,他還是恨著他為好。

  同昔年初見的她一般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如此,才能常相見——


      ※   ※   ※


  素還真再度睜開眼時,他的孩子正背對著他坐在床沿俯身顧看猶冒著氤氳熱氣的湯藥,他喑啞著乾澀喉音喚了聲續緣,孩子急急回過身來替他探視額溫和脈象,一番鉅細靡遺的望聞問切下來才終於鬆了口氣。

  「爹親可還有那裡覺得不適?」

  他飲落孩子奉上的溫熱茶水後淺笑:「幸得真神仙悉心照拂怕是不能再好了。」

  聞言素續緣苦笑著嘆口氣,收回杯盞彎身邊準備湯藥邊回道:「爹親就別打趣我了,若孩兒真是真神仙的話您的傷勢也不至於如此反覆。」

  「人都被你從鬼門關前給硬提了回來,醒後說笑自如、興起還能從你一線生伯伯眼皮子底下開溜,如此還不滿意自己的醫術,續緣難道想把真神仙這名號改作剋閻羅不成?」

  「爹親該服藥了。」被誇得有些羞赧的素續緣端起盛滿湯藥的玉瓷碗,揚勺再散了散熱氣確定溫度適宜後才服侍父親用藥。

  素還真乾脆地喝完後若有所思地砸砸嘴續道:「如今續緣醫術、藥理皆有所成,人也沉穩到不須我擔心了!爹親對你便僅剩幾個小小要求——」

  「此時不宜妄動藥方,還請爹親多多忍耐。」未等素還真說完素續緣便神色凜然地自隨身藥袋中摸出一片炙甘草,素還真哭笑不得的接過後嘆道:「平時鬧著玩也就算了,你還真當爹親像三歲小兒般嫌藥苦啊?」

  素續緣看著自家爹親將炙甘草含入口中,好半晌沒再同自己搭話便有些侷促起來,佇立在床邊小心翼翼、試探地喚了聲「爹親」。

  素還真抬頭睨了孩子一眼,瞧他惶惑不安的模樣終是敗下陣來,伸手將他拉坐回床沿後彈了額頭一記,「你呀——究竟何時才能活得更自在任性點,同爹親撒撒嬌、耍耍賴?算爹親求你,不得含飴弄孫也就罷了,若連兒子也寵不得著實太苦了些。」

  素續緣何等機敏立馬順勢躺倒在素還真膝上,摀著額可憐兮兮地嚷嚷起來:「爹親下手重了!明日若不陪續緣上市集就要找一線生伯伯告狀去。」

  「嗯,果真孺子可教矣,再來一個?」素還真甚是滿意地邊揉著孩子眉間邊點頭讚許,卻苦了平日乖巧的素續緣絞盡腦汁才勉強想出個能耍賴之事。

  「那……明早便偷懶一回不入山採藥了?」

  「如此甚好,你這幾日睡得少加之天雨路滑著實不宜上山,想想也不算偷懶。」

  「不算啊……」素續緣枕在素還真腿上挪了個舒適的位置後,難得孩子氣地癟癟嘴,「那不然爹親哄續緣睡吧?幾日熬下來著實累了。」

  「好。」素還真欣然應允的同時拉過另床錦被給孩子蓋上,然後摸了摸他的頭,「既然都要就寢了讓爹親替你篦髮可好?」

  「嗯。」

  他替孩子解下簡單綁起的髮束跟簪飾,鬆了鬆頭髮後先以指腹緩緩揉壓穴位再取出竹篦仔細梳著。

  素續緣安適地閉起眼睡意漫湧而上,黑暗中隱約聽見父親正低低的哼著歌,曲子很緩似是古調,很久以前娘親好像也曾一邊替自己篦著髮、一邊柔聲哼唱……

  素續緣凝神細聽了會猛然睜開眼!直起身問道:「爹親唱的可是〈越人歌〉?」

  「是啊,不知怎麼的幫你篦髮時便哼了出來,好似在夢裡相似場景中我也給誰唱過?」有些詫異地收好竹篦跟簪飾,素還真朝孩子拍了拍腿,「躺好,爹親再替你揉揉肩頸和頭部穴道,你尚年幼筋卻硬得像個小老頭似的。」

  「按年歲續緣本就是個小老頭了!」素續緣揚起一抹滿足笑意重新賴回父親膝上,「夢裡那曲子或許是唱給娘親聽的也說不定?」

  「應該吧,只可惜醒後便全忘了。」素還真撫著孩子與那人如出一轍的漆墨長髮緩緩笑開:「唯一記得的是——為父此生縱多遺憾,尚有續緣足矣。」

  就那一瞬間他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卻又隨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被盡數消融抹去……


  慕曦語 寫於 2017/11/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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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給大江一個娘子,別說挨一千五百字的刀子,赴湯蹈火身陷無間他都挨給你看!!!( 3)y▂ξ

  曾經我天真的以為下篇也能像上篇跟中篇般若有神助地快速問世,曾經我也天真的以為大江他挨不住篇章平均字數的刀子——結果證明給大江個娘子他可以把下篇字數爆到上篇+中篇再乘以二啊鄉親!!!(;)

  我寫到後頭竟然天天嫌棄大江話多,前後刪減了約五百字左右……真心太不科學了OTZ

  你還是我那個言簡人悶(?)字數少的大江嗎?我瞅著這風格不太像啊!
  ◢▆▅▄▃崩╰(〒皿〒)╯潰▃▄▅▇◣

  基本上這篇糖多刀也多,又甜又虐令人愉悅~寫到中途最喜歡的就是大江那個隔著鳳穿牡丹繡花蓋頭的捧臉殺!

  啊啊此處應有的潛台詞是--

  劣者不才比夫人又多活上了百歲光陰,妳該不會還以為我是當年那個夜跑大洪山、淚灑幽竹居的小、年、輕、吧?^-^

  難得強勢起來啊大江!(搖旗吶喊)( )o彡゚

  最後直接在結尾接了篇三流,如此與合昏結尾那「此生有續緣,足矣。」承先啟後一氣呵成,大江同三流聯手彷彿是要告訴那兩個只會吃糖灑花的偶數組,把人虐到不要不要的依舊是能圈粉無數的,哼!(#`Д´)

  是說我覺得我對三流還是很親媽的,畢竟在那樣慘虐的往事中醒來還能看見兒子正守在自己床邊等著侍奉湯藥,大江醒來他啥也沒有啊!虐慘OTZ

  除此之外其實我覺得大江最虐的就是他其實一直很清醒——有些事做得再多也只是徒勞無功,有些人一但錯落了便失去所有挽回的可能。

  此岸與彼岸間隔著偌大江湖,大道泱泱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所以那個人希望他不抱任何多餘的期盼,珍視目前所有安穩的活著,或許這樣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最後感謝一下自家親友,這篇寫到最後我幾乎天天在該……感謝他們的不離不棄與包容!於是此回娘親眼中的真實我們要來賣賣大江那群歡樂的阿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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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和阿姨眼中的真實——To kiss, or not to kiss: that is the question

  話說整篇《合昏》最甜的應該就在采鈴喚的那聲夫君,就算開不了車好像也應該來點福利?於是我敲了幾位親友詢問意見——

  風采鈴笑靨如花地撫上那人殷切臉龐柔聲喚道:「夫君。」
  回應她的是--
1、擁抱、2親額頭、3親個嘴XD
阿姨寶貴的一票決定磨豆江的命運!ヽ()

上尉乾媽卻號稱自己最愛還是大江的SiN——

  SiN:2吧!大江說我心裡想親嘴,但阿姨說大江你與甜蜜無緣XD

  某慕:對啊~我們都知道大江他超想親個嘴!這可是全文唯一有可能親個嘴的地方啊!這篇最後的結局還是要虐死他,我們竟然讓他連親個嘴都不行!?Q︿Q

  SiN:大江會不會日夜詛咒我們釘小人,好你個娘親和阿姨說什麼最疼我、最想見到我問世,結果居然連灑點糖都不願?我好猶豫要不要為大江謀求福利,其他兄弟都親了,只有他沒有怪可憐的,而且掀頭蓋本來就可以親吻新娘子……

  某慕:這集大江其實福利滿載耶!有擁抱、貼額頭、親手手……全系列原本預計一次吃糖吃到滿只有一集,這集完全是他撿到╮╯▼╰╭

  SiN:大江十年磨一吻!(≧)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便選最不甜那個的映小蘿——

  映蘿:先親額頭吊胃口再親嘴!我這阿姨人很好吧~(≧)

  某慕:你人超好!但是有親額頭就沒親嘴XDDD

  映蘿:好吧~大江你只有親額頭的命,親嘴先欠著吧!╮╯▼╰╭


事實證明有時言簡意賅才是最疼你的——

  泰:親啊(欸( 3)y▂ξ

  慕:你人怎麼這麼好!?不過我已經決定親額頭了!(喂)

  最後結果如何大家也都知道了——像大江那種親個娘子額頭就準備道歉的慫咖,我們竟然還曾經想過要不要讓他親個嘴真是太看得起他了!(很好~這很大江我可以XDD)

  結論:大家都是親阿姨!當然媽也是親的XD
  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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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花嫁(最後來灑點糖ヽ()ノ)
 

  「素還真?素還真!你這算哪門子新郎啊,迎親都能在禮車上睡翻過去……」

  摀著被肘擊的腰側,方清醒過來的新郎倌意識還有些模糊地埋怨道:「崎路?身為采鈴娘家人你在我車上幹嘛?」

  此話一出前座的葉小釵跟談無慾同時回頭給了他一個同情外加嫌棄的眼神,身旁慕少艾忍不住揶揄道:「傻子,自然是因為你已經一路睡到了新娘家門口,此去後退無路恭喜你進入愛情的……唉呀那兩個字不適合今天講,抹把臉下車吧!」

  「來個人捏我一下,方才做了個夢現在覺得特別不真實……」

  「哼,你臉夠大了再捏下去怕等會拍照不能跟新娘同框徒增攝影師困擾。」

  「好無慾,你真是我親師弟。」

  素還真癟了癟嘴整整頭髮和西裝後下車,回頭看一輛輛型號各異的超跑依序停妥,車門一開各色比之跑車更吸引人目光的男子們朝自己走來,素還真有些得意地想:這等陣仗要說是全地表最強的伴郎團也當之無愧了!

  只是當他看見伴娘團由那個雙馬尾的少女領軍時笑容全僵在臉上,小秋分古靈精怪地朝他一福身道:「姑爺終於來啦?教我們小姐好等。」

  「秋分姑娘萬福,正所謂上行出中渭橋,吾等欲從橋下過……」

  「說人話!」

  「塞車。」

  「險誤吉時當有罰,姊妹們上傢伙!」

  素還真忍不住嘆了口氣,拉過一旁穿著水藍西裝的義弟附耳道:「召奴,答應三哥,等等若有穿女裝的喬段叫那群小妮子知道什麼叫做難看!」

  「想三哥昔年神秘女郎的風采同樣能教伴娘群自慚形穢,何苦為難小弟。」

  「不行啊今天劍君也在,等會我被他搶跑了怎辦?」

  身旁將他倆咬耳朵內容一字不漏全聽了去的青陽子嘆口氣:「那麼多年前的黑歷史大哥你就別再提了,劍君都要哭啦!」

  「不然青陽你穿?」

  「來個大紅漢服也不是不可。」

  說笑間便瞧見秋分領著伴娘團們人手一件新娘禮服,興沖沖地排列開來嚷道:「要你們知道新娘子梳妝有多辛苦!噔噔噔——都別推讓了人人有份!古今中外一應俱全。」

  「青陽,回頭大哥寫個鐵口直斷的匾額讓你掛合修會上。」

  「我突然想回聖龍口同道尊好好重學一次《周易》。」

  伴郎團中歷練深的認分穿起了女裝,臉皮薄的唯恨此生為何要識素還真……不過面對女裝也有些特立獨行的存在,例如我們今天的首席男主角與他家好四弟——

  「裙撐呢?沒裙撐禮服怎麼蓬得起來!我說妳們伴娘團也太不專業了,我要假髮跟頭套,順說一下唇彩我只用Dior藍星999。」

  「三哥順便問他們有沒有植村秀的CR334!」撩起一頭烏黑長髮露出優美頸項的莫召奴,看來也是鐵了心決定豁出去和自家三哥同一陣線。

  於是身為伴娘團首領的小秋分覺得糟心非常,拉著劍禽的手嚶嚶哭訴:「我可憐的小姐竟然攤上了個將來會跟她搶口紅和梳妝台的男人?嗚嗚嗚劍禽你去幫我搶親叫小姐別嫁了!」

  「……」

  幫著寡言劍禽出聲的是一旁樂呵呵看著伴郎團換裝,不時吹兩聲口哨加油添醋的刀獸,「要我兄弟去搶親那妳怎麼辦吶?唉呀小秋分妳就別瞎操那份心了!夫妻嘛~沒什麼是一張梳妝台搞不定的,如果還不夠就併兩張!」

  最後伴郎團們自個兒玩到一發不可收拾!明明身為娘家人不需穿女裝的崎路人也自願跳下去換裝,起鬨要穿著西裝的劍君摟著神秘女郎合拍幾張有生之年。

  饒是愛湊熱鬧不嫌事大的刀獸此時也看傻了眼囁嚅道:「這個……中原正道平日壓力甚大啊。」

  「我不管了!反正他們伴郎團自己就整夠新郎啦,我們就在一旁嗑瓜子看戲,劍禽去幫我拿喜糖盒來。」

  「……莫誤了吉時。」

  「安啦!沒看到那個新郎倌三不五時在偷看懷錶嗎?」

  「他這樣到底算人緣好還是不好啊……」

  「機會難得,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沒事瞎整著玩嘍~想抱得美人歸哪那麼容易!」

  於是當經歷了自家兄弟各種磨難的新郎倌,終於狼狽不堪來到新娘房外時,不知被哪個促狹鬼自身後狠推進房的那一瞬間,無數過往的殘影飛逝——最終停在那人一襲白紗的身影。

  盛裝也掩不去她的清雅,風采鈴自妝台前偏過頭朝他溫柔一笑:「你來了。」

  「嗯。」他捧著新娘捧花朝她走去,單膝跪立於地後執起風采鈴的手輕輕一吻,「讓妳久等了。」

  「你這鬍子被刮得確實有點久。」她笑著放下捧花,輕柔抹去對方臉上因一連串惡整而來不及拭淨的刮鬍泡痕跡,那人仰著臉蹭了過來撒嬌道:「那以後都交由妳來處理可好?」

  「你就不怕我哪日手一滑毀了你這張引以為傲的俊臉?」

  「毀啊,反正從今天起我整個人就只屬於妳了。」

  「婚禮都還沒成呢。」

  「那便提前用印吧!」

  言畢素還真捧過風采鈴的臉纏綿吻上,她在交換吐息間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此後萬水千山他們都要如此相伴走過。


(全文完)

  慕曦語 寫於 2017/1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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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番外】


  「少艾,吉時就要到了,我們是否該給房裡那對恩愛夫妻敲個門?」

  「唉呀呀,迎個親眼看就要變成提前鬧洞房了,老人家臉皮薄還是換個人來吧!」

  「前輩若在就好了,來聲天龍吼還怕素還真不乖乖滾出來?」

  「可現實是——我們再不把新郎新娘送去婚宴會場,前輩就要打來天龍吼了。」

  最後在地表最強伴郎團的通力合作下,反覆朗誦著一遍又一遍的〈唐風‧綢繆〉,再加上慕少艾和崎路人一搭一唱的胡謅翻譯終於把新人給哄了出來。

  坐上禮車後素還真朝前座的慕少艾笑著讚許道:「好友的文學造詣著實叫人驚艷,竟能把『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翻譯得如此歡快討喜。」

  「呼呼~好說,這邊好歹也是混過西苗翳流和人對過山歌的。」慕少艾回眸揚起抹促狹笑容指點道:「學著些啊,說不定新娘子喜歡以後要你天天唱一遍。」

  「素某洗耳恭聽,還請藥師賜教。」

  慕少艾憋笑打著拍子胡亂唱起:「唉呀呀,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唷?見到了這樣的美人,心肝呀心肝我該拿這樣美麗的妳怎麼辦!」

  素還真聽後點點頭,一本正色地朝風采鈴附耳輕道:「心肝呀心肝我該拿這樣美麗的妳怎麼辦?」

  言畢凝著那人瞬間緋紅的耳廓笑了。

  慕少艾默默轉回身取出墨鏡戴上,嘖,這世道對單身狗真是越來越不友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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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詩經‧唐風‧綢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同樣跟〈越人歌〉一樣有「今夕何夕」這句,但整個就是走截然不同風格的歡樂XDD算是最後也給大江發點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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