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為《嬰啼》與《餘甘》的後續，建議要先看過這兩篇比較能看得懂喔^-^
楔子
牠的名字叫做緣夜，在短暫的一生中牠有過三個主人——一是最初撿到牠的白髮男子，二是飼育牠的紅衣女子，最後一個則是深藏在意識內尚未甦醒的古老靈魂。
※ ※ ※
記憶初始於一個雨夜，牠瑟縮在草葉下嗚嗚哀鳴，冰冷雨水如尖錐般打在羸弱身軀上，逐漸剝奪溫度與生命，牠僅能不停嚎哭著向天地證明自己的存在，在那樣一個深沉荒涼的夜裡。
直到那雙手撥開了叢草小心翼翼地將牠抱起。
「莫哭。」
除卻風雨和自身嗚鳴那是牠頭一回聽見人語，那人溫潤的嗓音低低，輕聲哄著：「我找到你了——小傢伙。」
男子的懷抱並不溫暖渾身同牠一般濕冷，令牠忍不住瑟瑟地發起抖來！那人似是察覺到了，緩緩運氣的同時那雙手便透出了淡淡暖意，然後抱著牠起身進入灶間避雨。
男子生了盆火小心翼翼地隔著衣袖烘乾牠的身子，當濕冷寒意退去牠開始感到強烈飢餓，於是又復嗚嗚咽咽地鳴叫起來……
當男子明瞭牠所求為何後，有些手忙腳亂的擺弄起鍋碗瓢盆，不一會帶著濃烈腥香的米糊透過銀製的小湯勺一口一口餵至嘴中。
牠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撥弄想索取得更多，銀勺為此翻了幾回男子卻仍是好脾氣地餵著，末了用巾帕拭淨沾上烏亮毛皮的米糊，像對著個孩子般朝牠愛憐地笑道：「瞧你！都吃成了張小花臉。」
牠在那人溫柔拍哄下饜足地陷入沉沉夢鄉，只是那個夢並不若現實安穩——
女子纖長柔滑的指掌緩緩撫上牠的身軀，帶來一陣透骨寒意！夢裡無數竄動的黑影，都有著與牠並無二致的烏亮毛皮，黑影們仰頭發出長長哀鳴——口中一痛！牠被利刃剜去舌根，四肢扭曲至極限後猛力折斷，赤焰焚身、剝去了毛皮被視為不祥的存在，緊扼住頸項高掛枝頭……
而又是誰將牠溫柔抱起？護在懷中百般疼惜，助牠利齒咬上那群施暴者的頸間，飽嚐鮮血甜美的滋味！是了，牠有仇怨未報、有恩情須償，牠是、牠們都是——
牠猛然驚醒發出了宛若稚子的淒切哀鳴，耳邊傳來山犬長吠，男子修長指掌急急掩上牠的嘴，牠被摀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如夢中一般的恐懼襲上心頭，於是奮力掙扎起來！
男子緊緊地抱著牠，像是在逃躲什麼般不住向後退著，然後放緩了動作無聲無息地將牠放下。雨夜的草地濕寒，習慣了人體溫暖牠哭叫著扭過身子想往他懷裡鑽，那人伸手捧起牠小小的身軀溫聲安撫，然後將牠轉了個方向——簷下懸著的燈火被霧雨暈成了一片暖黃，烏髮的麗人環著枕頭，茫然地朝他們隱身的方向張望。
男子將牠放回濕冷的草地，俯身貼著牠耳畔喃聲輕嘆：「去吧！那裡才是你真正的歸屬之所……」然後推著牠的身子往女子所在方向不斷驅趕，牠一步一跌地朝前艱難走著，復又發出宛若嬰孩的哀鳴。
女子聞聲倉皇地拋下枕頭踏入叢草朝牠尋來，牠眷眷不捨地回頭再望了一眼——男子已隱入暗夜的山林中不復形影。
牠轉身哭叫了幾聲，不久便落入女子同那人一般濕冷的懷中，女子緊擁著牠不斷說著不怕不怕……直到啜泣模糊了所有話語，滴落在牠身上的熾熱淚水，竟是這清冷雨夜裡唯一的溫暖。
※ ※ ※
此後，牠成了他們兩人共養的貓，雖然是以如此奇怪的方式……
女子將牠取名緣夜，以無盡地寵溺悉心照料著飲食起居，牠再也無須懼怕雨夜與飢餓，誠如男子所言這裡是真正的歸屬之所——只是在某些夜裡，女子會撫著牠烏亮的毛皮喃聲一遍又一遍地喚著「緣兒」。
牠其實不是很喜歡女子這般喚牠，因為那時女子的眼眸裡總是呈滿了太多哀傷，像是望著牠又像是越過牠茫然地尋覓不知名的遠方。牠只能仰起頭舔去女子紛落的淚水，然後任她將牠緊擁入懷中，像個母親對嬰孩般在牠耳畔哼起破碎的搖籃曲……
再來是偶爾來探望牠的男子，每每總是隱身在樹叢中用腥香的魚乾引牠過去，然後拿出許多新奇的小玩意逗得牠竄上竄下！玩鬧過後男子會抱起牠靜靜地看著遠方的女子，直到她開始喚著「緣夜」四處探尋時才將牠放下，帶著些許留戀的語調輕道：「該回去了——小傢伙。」
牠眷眷蹭了蹭男子寬厚的指掌，目送他再次轉身離去的背影，隱約覺得無論是「緣兒」還是「小傢伙」似乎喚的都不是牠……
「緣夜！」女子見著從樹叢裡鑽出來的自己，溫柔地將牠抱起後細細拂去沾上毛皮的草枝笑著探問道：「你方才去後院的池塘玩了嗎？怎蹭得一身蓮花香回來？」
牠躍下女子懷抱咬著她的裙襬往林間走去，女子站在男子方才停佇過的地方，朝著同樣的方向望去驀地綻開一抹絢爛笑花。
「原來如此。」女子彎身將牠抱得更緊了些，「莫怪你有時吃不下東西，上回還讓我為此擔心了好幾天呢……」
女子開始在牠蹭得一身蓮花香的日子減了飯量和點心，然後安撫著哀鳴抗議的牠時總是笑得特別開懷。所以牠想——她應當也是想見那人的，於是在下回男子來時扯著他的衣袂高聲鳴叫起來！
「緣夜，噤聲。」男子迅速摀上牠的嘴但女子已聞聲尋來。
「緣夜？緣夜！」聽見貓兒不尋常的呼號女子有些慌張，卻在尋至樹林前時驀然止了步，良久不發一語。
隱在林間的男子靜默地與女子隔著層層交錯的橫衼相望，摀著牠嘴的手愈發得緊、甚至還帶著些微的顫抖。
「大概是……又躲到後院的蓮池去了吧？」末了女子輕聲笑開，自言自語地打破這份沉默後轉身離開。
男子任牠恨恨地咬了一口，撫著牠烏麗的毛皮輕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將牠送至蓮池邊放下頭也不回的遠走。
沒過多久女子果然來池畔尋牠，牠鑽進女子懷中有些委屈的撒起嬌，女子溫柔地擁著牠緩緩拍撫，貼在牠耳畔輕聲哄道：「那人難得來一趟，別太為難他。」
日子便這般一天天過去，隨著女子的狀況漸趨穩定，男子來的次數是愈發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位有著美髯的紫衣中年，定期來探訪女子同時給她送些生活必需品和藥來，陪她談笑一陣後再留下堆好吃的東西離開。
牠很喜歡他，可惜中年男子對牠似乎有些忌諱，每每主動湊近時不是丟些新奇的小玩意、就是用食物引牠離開！牠很識趣的追著玩具跑遠，當用前爪按下那隻機關老鼠時牠有些疑惑地想——這跟男子先前用來引逗牠的玩具似乎很像？
牠照著男子教牠的方法拆解了那隻老鼠，果不其然發覺裡頭藏著東西！有些是魚乾、有些是漂亮的菩提子或玉石製成的小珠子。
牠留了幾隻沒拆，稍晚後將它們通通咬至女子面前分解，女子拾起那些漂亮的菩提子與珠玉燦燦笑開，「難為你竟懂得如何拆解機關，一線生也是有心了。」
津津有味地嚼著那些對貓而言過鹹的魚乾，牠很想告訴她——有心的一直都是那個人。
※ ※ ※
再後來發生了件怪事，那天又該是中年人上山來探訪的日子，牠躲在必經之處的林稍，準備撲降在對方肩頭嚇他一嚇！誰知當牠虛張聲勢嘶吼著躍下時，那人竟一個閃身出手迅捷地捉住牠的後頸。
「連我也敢偷襲？小傢伙膽子恁大！」
聽見熟悉的稱呼，正對著那人齜牙咧嘴哈氣的牠愣了愣，凝神反覆確認眼前分明是中年人那張親切和藹的面容，但再細視對方眼神裡卻透出一絲那人特有的慧黠，牠掙開箝制繞著他團團轉，那人身上滿是濃烈的藥材氣味，完完全全遮住應有的蓮香。
「一線生？」
聽聞聲響女子步出屋外有些詫異地喚道，那人掏出魚乾熟練地忽左忽右逗著牠邊同女子招呼：「我帶了些東西來給妳，等收拾完這小傢伙後就幫妳搬進屋去。」
言畢在牠撲咬上指尖前將魚乾四散一拋！朝牠笑喝道：「去！全找完了才准回來。」
還不知道是誰收拾誰呢！牠咪嗚了聲，鎖定方向就要往前衝──
「緣夜！莫要跑遠了。」女子忍不住擔憂地叮囑，然後自袖袋中取出繫著鈴鐺的紅繩朝牠招了招，睨了男子一眼牠乖巧地偎過去任女子將紅繩圈上頸間，復又輕蹭了數下才跑開。
竄入林間牠靠著敏銳的嗅覺覓著了第一條魚乾，方入口便震驚得吐了出來！這不是那人慣常給牠的魚乾，男子的魚乾總是又腥又鹹遠不如紫衣中年備的適口——可那才是支持牠在那個寒冷雨夜裡活下去的味道，帶著初初遇見男子時所有記憶。
牠惶惑不安地繞回小屋見著紫衣中年正準備劈柴，那人察覺牠的到來眨眨眼把頭一偏示意躲遠些，等牠躍上枝頭後才輕揮劍指瞬間就劈好了三天份的柴火！牠冷眼覷著心下瞭然，咪嗚一聲跑回林間繼續尋找魚乾去了。
待男子終於從屋裡出來再次踏入樹林時，發現牠默默候在下山必經的道路旁，那人笑著俯身將牠抱起親暱地蹭了蹭。
「你知道是我，對吧？」
牠伸舌舔了舔對方臉龐發出呼嚕聲，男子愛憐地撫著牠一身柔順的短毛嘆道：「對不起啊……今天同一線生上市集時才知道，早先給你吃的魚乾都太鹹了！所幸不是天天餵，瞧你活蹦亂跳的模樣應是無大傷損。」
「緣夜。」男子抱著牠覓著一塊倚樹的大石坐下，順著牠烏麗的毛皮爬梳著心事，「縱是這般裝模作樣地藏著掖著，但我真的許久未曾如此歡喜……雖不知何時才能團聚，但我們終於又有了另一個小傢伙的消息！知道他過得很好、知道他平安健康、知道他有人呵護疼惜著——即便身負誅邪天命，也總比留在我身邊強多了。」
牠窩在男子懷中聽他難得絮絮不休地傾訴，直至時近定昏才眷眷難捨的準備離開。
「那個人就拜託你陪著了。」
下山前男子輕搔著牠耳朵溫聲叮囑，牠舒適地瞇起眼仰頭用鼻尖頂了頂對方掌心權充應允，然後目送那襲紫衣飄然遠去……
歸家時女子正對著盞熒燭陷入沉思，咪嗚一聲撒嬌地蹭上踝邊，任她彎身將牠緊擁入懷，女子嗅著牠身上濃烈的藥香輕輕笑開，「緣夜，你特別去送那個人了嗎？」
牠想女子果然什麼都知道，卻還是配合男子隔著虛假的身分，平平靜靜地喝了一下午的茶——或許正如女子所言，為了那顆顧慮太多所以怎樣也無法坦白的真心，認與不認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而那晚在即將墜入黑甜鄉之際，牠迷迷糊糊地聽著女子歡聲說起關於另外一個緣兒的事。
「雖然不知道他何時回來，可我想你們一定能相處愉快……」
末了那句飽含期待的話語縈繞在耳畔，可在牠的夢裡、那個不知何時會降臨的預見中，同叫緣兒的少年只是極其驕傲又睥睨地望了牠一眼。
（待續）
慕曦語 寫於 2017/5/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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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那些年我們一起共養的黑貓～( ﾟ∀ﾟ)o彡ﾟ（小緣夜表示不是很理解你們人類……）
今年的第一篇江南時雨系列ヽ(✿ﾟ▽ﾟ)ノ嗯，應該今年偏年底結束手邊的企劃就會爬回來填坑了～（與大江同表胃痛）
因為是番外所以嘗試了新寫法，嘗試以小黑貓緣夜的角度去重新呈現《嬰啼》跟《餘甘》兩個故事，隨著時間線發展應該也會回顧到《喚魂》和《魂喚》篇……所以上篇的結尾就暫時切在了《餘甘》，好歹也算篇母親節應景文真心不想搞得太過殘虐ＯＴＺ
然後讓我在後記該一下！猛地從雙花系跳回來寫大江，認真覺得他跟雙花那個成天蹦蹦跳跳喊著〝寫我寫我寫我——我這麼可愛這麼萌你怎麼捨得不寫寫我？ヽ(✿ﾟ▽ﾟ)ノ〞的逗比性格真的完全不一樣啊！ＱＡＱ
明明是同個娘親生的大江你為何如此不喜歡用對話框？文章一打開放眼望去全是字字字字字——這是打定主意要走一個安靜的美男子風格，著實讓我困擾非常啊～
◢▆▅▄崩╰(〒皿〒)╯潰▄▅▇◣（沒對話框不能活ＯＴＺ）
◢▆▅▄崩╰(〒皿〒)╯潰▄▅▇◣（沒對話框不能活ＯＴＺ）
好不容易來個對話框一句話都破不了十五字要不要這麼惜字如金！？(╯‵□′)╯︵┴─┴
於是我們要來感謝續緣、讚美續緣！只要談到孩子相關話題，大江一改惜字如金的風格，碎唸爹親上身立馬一個對話框破125！！！何等威武～真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知道是雙花他哥 (´▽`ʃ♡ƪ)（可是親愛的這是母親節賀文不是父親節啊……）
希望下星期能夠順利完結～我們５２０見ヽ(✿ﾟ▽ﾟ)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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