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5日 星期六

【花農】正月十五鬥元宵(全)


  那是新春裡一場無聊至極的小小比試,起因於小續緣的大哉問——

  「爹爹、爹爹,湯圓跟元宵的差別在哪裡呀?」

  「啊?」猶沉浸在年節閒散氛圍中的素氏當家主呆愣了會,才恢復成兒子眼中無所不知的完美爹親笑吟吟答道:「差別就在湯圓用包的而元宵用搖的啊。」

  「這樣啊……那包湯圓跟搖元宵哪一個比較快呢?」

  「呃,不如我們去找你一線生伯伯比賽做湯圓跟元宵不就知道了嗎?」秉著實事求是的實驗精神,素還真一把撈了兒子上肩,父子倆笑笑鬧鬧敲開了隔壁家的大門。
 


  「好友,打擾啦——」

  「伯伯午安!」

  一線生蹙著眉如臨大敵般從廚房走出,「去去去!做湯圓的料都還沒備完呢晚些再來,肚子餓了桌上有點心自個兒吃去別來添亂。」

  聞言素家父子默契絕佳地朝一線生漾起大大的笑容異口同聲道:「那正巧!我們剛好來幫忙。」

  這話驚得一線生手一鬆,眼看還沾著豆沙餡的瓷鏟就要墜地敲響不祥的碎音,卻被素還真眼明手快撈個正著,樂呵呵地逕自領著小續緣往廚房走去,「炒豆沙餡是吧?這個我會!」

  「素還真快住手!那鍋素餡是要給一頁書的千萬別弄砸了。」
  
  「好友怎不早說呢。」
  
  原以為抬出一頁書素還真會就此收手,豈知對方握緊了鍋鏟越發堅定的往灶爐前進,「既是如此那素某就更該親自動手!噯,火看起來不夠旺哪?莫怪好友你炒了那麼久餡都沒乾。續緣,添柴!」

  「好——」
  
  「續緣別動!千萬別動……素還真,放下你的鍋鏟、離開我的廚房什麼事都好商量!」

  「好友,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唷~」

  素還真回身笑得一臉得意乾脆地將鍋鏟交還,驚覺自己又中計的一線生只能咬著牙恨恨接過,粗聲粗氣地要素家父子快快離開他的寶貝廚房。

  雖然知道這是自家爹爹跟伯伯的相處模式之一,但小續緣還是覺得這樣有求於人的態度好像哪裡有問題……於是上前搖了搖一線生的手軟聲撒嬌道:「伯伯,續緣留下幫你!」

  「好孩子,出去看著你爹在外頭吃果子就是幫伯伯最大的忙了。」當下一線生感動得只差没老淚縱橫,彎下身緊緊摟住小續緣蹭了兩蹭,素還真在旁有些看不下去的嘖嘖數聲續道:「好友,素某也可以留下來幫你!不動鏟子我還可以刷鍋子。」

  「……算我求你還是先出去吧,等我備完餡後有的是鍋子給你刷。」

  「知曉了,續緣我們走吧。」

  抱過孩子素還真愉悅地吹起口哨走向客廳,小續緣伏在他肩上仍朝後不斷張望著一線生忙碌的身影,終是忍不住悶悶地開口嘟嚷道:「爹爹,伯伯這麼忙我們還這樣子是不是不太好哇……」

  「就是因為你伯伯這麼忙才要逗他呀,否則他連鍋子都不讓我們刷!」

  「原來是這樣!爹爹好棒喔。」一瞬間由黑翻紅,素還真的爹親形象在自家孩子心中前所未有的光明強大。

  「是嗎?方才没在心中偷偷嘀咕著〝爹親好過份〞之類的。」忍不住逗起孩子,素還真俯下身同續緣額抵著額挑眉問道。

  「沒有沒有,爹爹最好最厲害了!續緣給爹爹剝橘子。」仰起小臉親暱地摩了摩素還真的臉後,素續緣轉身拿起桌上大紅橘子小心剝了起來,「爹爹你看——續緣的橘子皮可以剝一整條都不斷唷。」

  「續緣好厲害,可是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呢?」

  「因為可以許願啊!」就在素還真還來不及質疑能許願的不是蘋果皮嗎?自家孩子已將一疊橘子皮慎而重之放在他掌上燦笑道:「這個願望送給爹爹,爹爹要好好使用喔。」

  「謝謝,許完願後應該不用吃下去吧?」

  「不用啦!許完願後曬乾燒了還可以驅蚊蟲。」

  「你打哪學來這些希奇古怪的事呀?」

  「爹爹的書架啊。」自家孩子的應答讓素還真暗叫了聲不好,急忙擠出笑臉同小續緣無比認真的叮囑道:「爹爹的書架太高了!過幾天爹爹幫你釘個小書櫃,續緣看裡面的書就好,記得,只要看櫃子裡的書就好。」

  「喔,可是爹爹最外層那架書續緣已經全看完了!爹爹記得給續緣挑裡面一點的書,還有《明聖天書》續緣看到一半爹爹也要放進去唷。」

  素還真有些頭大的捂著額,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還没翻它隔壁的《魔寶大典》吧……」

  「隔壁那本髒髒舊舊的書嗎?它看起來怪怪的續緣没敢翻。」

  「太好了!續緣真是機伶,爹爹跟你說那本書裡困著條大蠹蟲,一掀開就會鑽到其他書裡去所以千萬不能翻!旁邊的《俠道追溯》跟《明道天書》都是用來幫忙壓著那條蠹蟲的,所以也不要再拿下來看了。」

  「這樣啊……」

  此時一線生從廚房炒好了餡出來,在旁聽到青筋一跳一跳的,朝素還真狠瞪了眼後跟著幫腔:「續緣啊聽你爹親的話,那條蠹蟲太厲害了連伯伯都拿它沒辦法,所以以後別再去碰那三本書了唷!」

  「既然知道有蟲那為什麼還要把它放在我們家最好的書架上呢?」

  「因為要拿來以毒攻毒啊!續緣你想想我們家困著條蠹蟲之王,其它蠹蟲是不是就不敢來了。」

  「素還真!」聽見那人又開始亂教孩子一線生忍不住爆吼了聲惹來續緣疑惑的目光,只好努力撐起笑硬轉開話題,「不是說有事商量嗎?」

  「對對對——續緣快問!我們來找伯伯不就是為了解惑嘛。」

  「對噢!伯伯、伯伯續緣想問你包湯圓跟搖元宵哪個比較快?」

  原本正慶幸著終於成功轉移續緣的注意力,誰知才鬆口氣又開始煩惱起對方的大哉問,素還真看一線生搓著下巴沉吟了許久還是沒個說法,這才笑嘻嘻的提議,「既然連廚藝高超的好友都沒有答案,不如就來實際比一場吧?」

  「大過年的就要比些什麼呀!」

  「正月十五還算過年呢,素還真你就別鬧騰了。」  

  清亮的女聲伴著笑語響起圍在桌前的仨人同時朝門口望去,原來是青衣宮主同風采鈴從市集採買歸家,兩個做人夫君的立馬迎上前接過自家娘子滿手大包小包的家用物資,安置妥當後兩家人重新圍坐桌前,邊喝茶邊聽素還真將續緣的疑惑和提議又說了遍。

  「我想時機湊巧不如乾脆比一場,應景同時答案立見分明大夥覺得如何?」

  「聽起來挺有趣的呢,可世途我們家有做元宵的器具和材料嗎?」

  青衣宮主聽後漾起盈盈淺笑望向自家夫君,一線生瞧見愛妻躍躍欲試的模樣也跟著起了興致答道:「笸籮、漏杓和糯米粉家裡都有,差只差在做元宵的餡要硬些搖起來才不會散,等等我再去處理一下就好。」

  「真不好意思,為了續緣如此偏勞你……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

  「哎,不麻煩不麻煩!元宵節大夥應個景嘛,而且妳回來就有人能完全看好素還真,這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察覺風采鈴投來的目光有些危險,素還真雙手一攤看似無比誠懇的保證道:「我發誓等等絕不胡鬧!況且方才妳不在時我也沒〝真的〞給好友添亂啊……」

  一旁續緣連忙幫腔,「真的、真的!爹爹剛剛只是故意做做樣子希望伯伯讓他幫忙刷鍋子。」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貼心!」一線生覺得好氣又好笑的哼了聲,隨即看到那人玩不膩的右手捧心整個人偎向續緣肩頭哀嘆:「那是好友從未認真理解素某玩笑背後的用心良苦呀——」

  小續緣有些無奈地一口喝光了手裡捧著的茶,放下杯盞後拍拍肩上形象又落回幼稚定位的自家爹親,「那爹爹坦白些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

  此話一出獲得眾人一致贊同的大笑,素還真哀怨更深的癟了癟嘴直起身子回歸正題,「那比賽就分為搖元宵和包湯圓兩組,依花生、芝麻、棗泥、紅豆、蓮蓉口味各做三十個,哪邊先做完一百五十個就贏了。」

  「這方法不錯,可要怎麼分誰搖元宵誰包湯圓?」

  「怎麼分還用說嗎?自然是——」


  一個時辰後花農家前院壁壘分明排著兩條長桌,上頭分別擺著做湯圓跟元宵所需的食材器具,對照著笑得如花般嬌美的妻子們,一線生同素還真面無表情的站在了一塊。

  「素還真,為何是我跟你一組?」

  「采鈴她們說這樣才公平……別抱怨了好友,素某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沒辦法,誰叫一線生是天下第一巧呢!」聽聞自家夫君的抱怨風采鈴笑得有些促狹。

  「是呀,況且我跟采鈴都不會做元宵,當然要世途同素還真一組。」

  坐在兩桌中間身為裁判的小續緣跟著附和:「就是說啊,伯伯最厲害了!為了公平原則一定要有個幫倒——」

  「幫倒什麼?」素還真雙手環胸挑眉朝寶貝兒子睨去,只見小續緣雙眼滴溜溜地一轉燦笑著應道:「續緣是說大家都知道伯伯最厲害了!可為了公平起見還是要有個能幫到伯伯忙的人,而人選自然是與伯伯相知甚深、默契絕佳的爹爹呀!」

  「瞧你素家的好遺傳!黑的都給說成白。」一線生聽著忍俊不住嘆笑著搖搖頭,素還真哼了聲猶不解氣地挽起袖子開始叫陣。

  「既然你們都覺得這樣分公平屆時輸了可別賴!要無條件幫贏的人做三件事。」

  「那有什麼問題!噯,這可有得想了……」

  「青衣,好歹還有妳家一線生鎮著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呀。」

  「說的也是,可我怎麼對妳家素還真更有信心哪?」青衣同風采鈴對看了眼不約而同掩著唇笑起來。

  素還真見狀嘖了聲:「好友,我們被人瞧扁了。」

  「不是〝我們〞別牽拖到這邊來。」

  聞言素還真也不反駁快步走至笸籮和糯米粉旁端起了餡料,嚇得一線生忙喊:「別別別——快放下那盤蓮蓉餡我還想贏呐!總不能真教人給瞧扁了。」

  「所以現在是〝我們〞了?」

  「……站到一旁去等吩咐。」

  「遵命!」

  而一直坐在中間看戲的小續緣左右瞧了會朗聲問道:「比賽可以開始了嗎?」

  「再給伯伯點時間同你爹親交代一下,續緣啊你先回伯伯家去廚房拿個沙漏來計時,再到客廳桌上取個喜歡的糕點食盒等等配溫茶吃。」

  「好——」

  目送孩子蹦蹦跳跳跑遠後,一線生抓緊時間同素還真面授機宜,「你聽好,待會就拿著漏杓站這別動!等我一喊〝起〞就會把搖好的元宵彈過來,接好後就往旁邊的水鍋裡浸一下再倒回笸籮。記住,元宵入水時力道輕些而且速度要快!免得把好不容易裹上去的粉又給沖散啦,如此重複直到搖好元宵為止明白了沒?」
  
  「聽起來挺簡單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要注意?」

  「唔……搖元宵時一個施力不穩是會彈飛出來的,你就在旁看著若有什麼不對就幫忙撈回來。」說完後一線生同素還真對望了眼,想著彼此能耐突覺前途一片光明。

  哈,不就撈個元宵前提還需天下第一巧的一線生不小心失手呢!素還真挽起袖子自信十足的笑了,「就這等小事安心交予素某吧!」

  哼,不就給他撈個元宵這混小子做吃的不行手腳功夫倒是沒得挑!一線生想了想安心的綁緊額巾回道:「就這等小事還能弄砸我也只能認了。」

  此時小續緣也從一線生家中取了沙漏跟點心盒回來,一切佈置妥貼後朗朗童音喊了聲「開始」,笑語伴著鍋碗瓢盆一陣鏗鏘響徹初春花農家的小小庭院。

  一線生手腳麻利地舀了碗糯米粉灑在笸籮上,將已搓好的芝麻餡一股腦全下搖了起來,素還真興致勃勃地在旁瞧著沒多時飛白便掩了墨跡,一線生喊了聲「起!」左手一壓笸籮雪白的糰子便分毫不差地彈入漏杓,素還真急忙將粉糰浸入水中一線生利用空檔補了碗糯米粉,待對方將吸了水的粉糰放回又迅速搖起,如此反覆雪白的元宵逐漸膨脹成型,約莫一柱香的時間竟已做好了花生、芝麻、棗泥等三種口味。

  「好友,稍稍休息一下吧!」素還真遞了杯茶給意猶未盡正伸手想取過紅豆餡繼續搖的一線生,「你若太快做完要采鈴她們的面子往哪擱?對面才正準備做第三種口味呢。」

  「哎,說得甚是!」比試歸比試夫人們的心情也不能不顧,否則贏了面子輸了娘子的溫言笑語那該多划不來?於是兩位當家主悠悠哉哉喝起了茶、邊吃著小續緣貼心送來的糕點邊觀賞自家夫人包湯圓。

  只見瑩白素手精準取過揉好的糯米糰逐一搓條、揪圓、壓平、入餡、收口,再於灑了層薄糯米粉的砧板上輕輕一滾——渾圓的糰子呈在掌心順著纖指滑落盤中,光潔的外皮宛若新生兒肌膚般柔嫩在暖陽拂照下微微透著光。

  「行雲流水。」

  「賞心悅目。」

  方才注意力全給一線生神乎其技的搖元宵給引了去的小續緣,現下支頰撐著臉一同著迷地看著自家娘親和青姨包湯圓,只是想到身為裁判多少也該提醒提醒賽事仍在進行這才開口說道:「爹爹跟伯伯你們不繼續比了嗎?」

  此話一出風采鈴與青衣宮主同時抬眼,漾著笑瞧了瞧有些尷尬的夫君們。

  「還有閒情逸致喝茶呢!」風采鈴率先開口略帶埋怨地瞋了始作俑者一眼,素還真聽了立馬揚起手上的茶壺回道:「需要為夫替妳斟一杯嗎?」

  「怕是沒這空閒,包湯圓都來不及了……」

  見風采鈴搖頭婉拒青衣便接續說道:「比起喝茶呀我倒更想有人能揉揉肩,一直低頭彎身的肩頸都僵了。」

  「青衣啊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免了免了還在比賽哪!」青衣宮主朝自家夫君笑得如花般嬌美,一線生心疼之餘偏頭朝素還真啐唸了句:「瞧你出的餿主意。」

  記掛著自家娘子沒喝茶的素還真也不是挺好受地蹙緊了眉,「我哪知道她們就較了真呢……」

  小續緣在旁默默看著隱約瞧出了爹爹同伯伯兵敗如山倒的前兆,不由得就想起了美人計裡「兵強者攻其將,將智者伐其情」的句子,暗自決定以後就算是玩遊戲也絕不與娘親和青姨為敵!瞧瞧,言笑間輕易分化了爹爹跟伯伯合作的默契、瓦解了奪勝的企圖,在自家爹爹還想著如何哄娘親喝上一口茶時,第三盤湯圓都要做好啦!

  此時素還真也終於察覺不對急急肘頂了頂一線生,「好友,看來我們得速戰速決了。」

  「你們?」風采鈴放下包好的湯圓巧笑倩兮地問道:「可我怎麼只見你站在那半步也沒動,全放一線生一個人忙活呢?」

  「那是好友他——」

  素還真還來不及辯駁青衣宮主便故作不解地嘆了口氣:「是呀,說好要一起做的素還真好歹也搖上一款吧!世途你說對嗎?」

  「欸……對。」

  「看來不親自搖上一盤難堵悠悠眾口,好友你的如意算盤打差了。」素還真捲起袖子有些躍躍欲試地笑道,偏頭卻對上一線生滿臉愁苦盯著餡料直喊糟。

  「好友,對素某有點信心嘛!方才搖元宵時我在旁已把動作學下,只要再提點題點箇中訣竅應是不成問題。」

  「唉,讓你來做已夠叫我操心的了,偏生剩下的紅豆和蓮蓉又是最難搖的兩款!這可怎麼辦唷……」

  「餡還有分好不好搖的?看起來不都長一個樣。」

  「哼!那湯圓和元宵餡看起來也一模樣,如果都沒差的話我何需再做處理?本來元宵餡就要乾硬些才搖得起來,芝麻跟花生都是乾料、棗泥黏性強操作起來自然沒問題。可這紅豆餡為了口感除豆沙外還摻了紅豆粒質地就不是這麼牢固,而蓮蓉則是用你家白玉蓮子蒸製的質地也偏鬆軟,這兩款都怕搖時一個沒注意就餡崩皮裂,你說我怎能不煩惱?」

  「事已至此操煩無益,方才是你自個兒應了青衣的總不好賴皮,反正屆時多注意些就好,更何況——」素還真壓低了聲嗓同一線生附耳輕道:「餡真要崩時使點真氣凍住不就得了?」

  「功夫是給你這樣用的嗎……」一線生看向素還真的視線頓時複雜起來,而那人只是愈發愉悅地笑了,「不然呢?自離江湖武學二字便要懂得融入生活,看過狂刀拿狂龍八斬法剁豬骨沒有?」

  「別說了,讓我對往昔榮光留個美好回憶。」一線生長吁口氣沉思了會取過紅豆餡倒入笸籮,迅速搖起的同時補充道:「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元宵可是要浸水再搖的,所以就算暗使真氣凍住了餡時間一久還是有崩裂的可能,此等旁門左道還是少用微妙。」

  「是是是——」轉著漏杓化去粉糰彈飛而來時所受的衝擊,素還真放輕了入水力道飛快浸了下再倒回笸籮,一線生加緊速度如流星趕月般做好了第四種口味,然後忐忑不安地同素還真互換了位置。

  「爹爹加油!」

  在旁觀戰的續緣貼心地幫著加油打氣,素還真頗有自信的回以微笑在一線生連串「輕點、再輕點」的提點聲中將餡料倒入笸籮搖起,看著糯米粉成功且均勻附上奶白的蓮蓉餡後,左手微一施力喊了聲〝起〞粉糰便全數躍入一線生拿著的漏杓裡。

  「奇蹟啊……」一線生感動到只差沒老淚縱橫地將粉糰浸入水中再放回笸籮,想著這素小子在廚房裡除了洗碗刷鍋子外終於又多了項功用。

  「哈,就同你說對素某要有信心吧!」素還真頗為得意地睨了眼對桌進度,正包著紅豆湯圓的風采鈴感應到視線抬首朝他柔柔一笑,輕啟雙唇做了個「加油」的口型後低頭繼續手邊工作,身旁青衣宮主湊過來咬著耳朵不知說了些什麼,夫人們同聲笑起竟放慢了包湯圓的速度。

  「欸,搖太久該將元宵彈過來啦!」  

  聽聞喚喊素還真回神左手一壓元宵便飛射而出,一線生連忙伸長臂膀減緩粉糰衝落漏杓的力道氣得哇哇大叫:「不是教你輕點!」  
  
  「抱歉、抱歉一時沒控制好……呃,好友你漏杓是不是浸得有點久?」

  瞧對方將漏杓浸在水中讓粉團來回滾動的模樣素還真心頭頓時警鈴大作!果不其然一線生蹙著眉不甚滿意的回道:「你方才那層滾得太厚了我幫你洗洗順便整圓些。」

  「滾厚點不好嗎?這樣不就能減省許多步驟跟時間。」

  「誰讓你減次數的?元宵口感要好就是得這樣一層層滾上個十五回,記著每層平均些別太厚也別太薄我會幫你盯著的!」

  「好友,都這個時候你就別挑剔了……」

  素還真很是頭大地發覺一線生又進入了〝灶間裡的閻王〞狀態,上回幫著做綠豆糕被迫重來重來又重來的恐怖回憶漫上心頭,卻只能欲哭無淚地聽著對方哼道:「誰挑剔?對你我已經把標準降到最低,這些都不過是基本要求罷了!好啦別愣著,繼續。」

  「是——」認份搖起了笸籮可在水中久浸的粉糰表皮比早先更為脆弱,素還真小心翼翼地搖著好不容易完成了第三層彈入漏杓,卻被一線生撿了五顆扔回來,「再多搖兩下!這幾顆不太均勻。」

  「哪不均勻來著明明就差不多!」

  「要我拿秤子來量給你看嗎?」

  「就算有差也不過分毫好友何苦斤斤計較!別忘了我們還在比賽耶……」

  「就因為在比賽你好意思拿盤大小不一的元宵出去跟人家爭嗎?重來!」

  「一線生——」

  像早預料到會是這般光景,風采鈴和青衣宮主談笑間從容優雅地包完了最後一盤湯圓,同小續緣招了招手一塊回轉屋內歇息,留下素還真與一線生兀自僵持著爭辯不休。在這晴春的午後笑與罵盡付東風,花農家平和安穩的小日子就這樣又翻過了一頁……


  是夜,一線生巡完爐火從廚房走出時瞧見青衣拿著小刷子正聚精會神地清著笸籮,他急急走上前去想接手卻被對方笑著婉拒。

  「就快弄好了可別費神同我搶,你灶房巡好啦?」

  「嗯。」一線生改站至自家夫人身後雙手搭上雪白肩頸力道適中的揉捏著,「今天辛苦啦!都年節最後一天了還要陪隔壁的胡鬧。」

  「我覺得挺有趣的呀!說起來還是你比較辛苦,等會清完笸籮換我替你鬆鬆肩膀。」她按住他的手將臉偎了上去軟聲輕道:「包湯圓那會時嚷肩痠是逗你的可千萬別當真!我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沒那麼嬌弱。」

  「說到這個妳那三件事打算怎麼辦?我同隔壁那個愛賴皮的不同願賭服輸的。」

  「那個啊……」青衣宮主燦笑如花往後躺進一線生懷裡,「我把它全轉送給你,因為我知道世途總是無條件幫我完成任何事,所以也就別無所求了。」

  「噯。」一線生紅著臉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俯下身緊緊擁住妻子,十五的明月透窗照了進來,將兩人相依的身影拉得綿綿長長——

  同時在隔壁花農家裡素還真坐在床沿正摩挲著下巴思索:明明勝利近在眼前究竟是哪步行差導致現下一敗塗地的慘況?

  於是當風采鈴抱著折好的衣物進房時,瞧見這副光景便忍不住開口取笑道:「還在失敗檢討?一線生家的鍋碗瓢盆可都刷好了?」

  「早刷完了,朱姑娘真是好計謀。」

  「承素閒人讚謬。」聽著他用舊時名姓稱呼自己風采鈴燦燦笑開,「可悟出自己敗在哪啦?」

  「我可是一心記掛著妳沒喝茶想早點完成比試這才搖差了!而且若不是好友太過吹毛求疵應該還是搖元宵比包湯圓快得多。」素還真嘖了聲有些不悅的偏過頭,卻被那人捧著臉柔柔地給扳了回來。

  「我知道,所以你同一線生輸了我跟青衣都挺高興的喔。」

  「濫用同情。」

  「誰教你愛生事!願賭可要服輸。」

  「不就無條件幫妳完成三件事?說吧說吧悉聽尊便……」

  素還真漩眉一挑心想反正只要她開心就好,輸贏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便聽著風采鈴開口柔聲輕道:「第一件事就是要懂得多照顧自己些,聽說你方才上雲渡山給前輩送湯圓時又惹麻煩了?」

  「不是惹麻煩而是麻煩自己找上門來。」

  「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避不掉所以更應該把自己給照顧好!然後第二件是要記得別太逞強,你這個人呀總是……」風采鈴話未完便被素還真哭笑不得地打斷,「停停停——不該是我替妳無條件完成三件事嗎?怎麼說來說去都是我的事。」

  「夫妻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

  「不成不成,妳總得為自己真正許一件事,只為妳自個兒就行了。」素還真伸手圈上妻子的腰將她攏近身前,昂首凝著她無比認真的說著。

  「是嗎?那……」風采鈴偏頭想了想促狹地勾起唇彎,「這樣吧!如果你想不開打算明年再比一場,屆時請務必在旁幫我跟續緣加油遞茶水就好。」

  「風采鈴!」

  她笑著俯身吻上他緊蹙的額間,直到感覺那人眉頭在她唇下鬆緩這才滑下身子坐上他的膝,素還真湊過臉同她額抵著額猶不解氣的問道:「妳確定?」

  「那不然換一個!唔……是要你別偷偷跟著續緣上學堂還是別再進廚房好呢?」

  「風、采、鈴——」

  瞧對方說得一字一咬牙風采鈴樂不可支地伸手環上他肩頸,整個人笑到縮進素還真懷裡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說:「逗你呢!其實只要把前兩件事盡可能的做好我就別無所求了。」

  「我答應妳會努力,可難道就沒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單純只為妳而做的?」

  安適地窩在那人懷裡睡意漸漸漫湧而上,風采鈴打了個小小呵欠突來靈光一閃想著了答案,「那麼不如就麻煩你幫我暖床吧!」

  「啊?暖、暖床。」

  「是呀,早春夜裡還寒著呢!如果鑽進被窩裡已是暖呼呼的該有多好。」

  「這可是妳說的……」嘆了口氣他抱著她無預警往後倒去,然後在風采鈴的驚笑聲中快手快腳的把棉被給翻了上來。將人困在懷裡用被毯裹了個嚴實後,素還真往風采鈴唇上啄了口挑眉笑道:「我想我應該能勝任愉快。」

  「是嗎?」風采鈴同他臉貼著臉眷眷摩蹭道:「暖床可不是件輕鬆簡單的事,這代表你以後都要比我早一步上床歇息才行唷!」

  發覺自己竟又被她善意的給算計了去,素還真有些不是滋味地嘖了聲:想他聰明一世怎麼就老栽在她手裡?那人仰著臉還在等他的答覆,嘟嚷了句「遵命」後換得對方燦燦揚起的唇彎帶著安撫湊上,於是縱有再多無奈不甘最終也只化為纏綿在脣齒間隱著笑的嘆息。
  

 

(全文完)



慕曦語 寫於 2014/2/13~2014/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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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就這樣~花農家混吃等死的滋潤小日子又翻過了一頁——(可這一頁讓我胃痛了整整一個月OTZ)

  各位看倌久見了……這是下篇嚴重爆字一路從元宵拖到現在才寫完的某慕OTZ

  誰來告訴我不過搖個元宵怎能生這麼多事XD順便推一下陳記手工元宵每年冬至跟正月十五前後,在百貨公司設櫃現場的搖元宵表演(太太人家那是在工作……)一整個就是神乎其技到讓人想喊Bravo!ヽ(∀゚ )人( ゚∀)ノ

  那之後因為有些計畫,所以花農系列應該會在近期密集的跟大家碰面(希望啦)就讓我們把閒話省下直接進到〝娘親眼中的真實〞並期待著下次再相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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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1——質同名異的糾結


  蒲團上一頁書結束禪坐睜開眼深吸了口氣,早春的四季桂暗吐幽芳午後的雲渡山一片清和寧靜——直到年節喧囂與紅塵紛擾化為人型襲來!屋外傳來那個總要人操煩的漩眉晚輩帶笑聲嗓。

  「前輩,我給您送湯圓和元宵來啦!」

  鳳目微揚看著素還真熟門熟路進了禪房逕自忙活起來,架爐生火烹水煮食一氣呵成,同時喋喋不休地說著早先那場關於元宵和湯圓的比試,最後帶著滿臉燦然笑意端了兩碗浮著白圓的甜湯到禪室的茶桌上招呼道:「好了前輩,來猜猜哪碗是元宵哪碗是湯圓吧!」

  「猜對了施主可願再寫上三千卷《普門品》?」

  那人立馬苦著臉斂了笑意嘆道:「前輩~大過年的別這麼較真!單純猜猜看嘛……」

  瞧他這反應一頁書忍俊不住地笑了,然後看到那抹藍影自素還真背後沁出揮著羽扇同他搖首示意,此舉無疑應證了他早先猜測於是胸有成竹地答道:「這還用得著費神去想嗎?依你的性子怕是把湯圓和元宵混在一起煮了吧!」

  「唉,果真什麼都逃不過前輩法眼。」素還真心悅誠服恭敬地將甜湯端至他面前,然後朝他身後凝神注視著虛空有些疑惑的問道:「魔神仔也放年假的嗎?怎不見前輩背後那個藍……」

  「他現在在你身後。」一頁書飲了口甜湯慢條斯理的說著,素還真愣了愣有些心虛的回過頭——身後空盪盪的什麼也沒有!正迴身想同一頁書抱怨時便對上那雙血色瞳眸一如過往立在前輩身後瞪著他。

  「你說誰是魔神仔?」

  「呃!在下是一時口誤忘了前輩早已從魔神轉為護法,那個……蟻天前輩?今日是元宵一塊來喝甜湯吧。」

  「叫他海殤君。」

  「梵天!」

  「吾為一頁書。」

  眼看兩大前輩又要因稱謂這款老問題脣槍舌劍起來,素還真舀了碗甜湯邊喝邊作壁上觀,然後咬了口糰子喃聲嘆道:「其實元宵和湯圓吃起來感覺都差不多,不過質同名異罷了……」

  於是湯圓和元宵同時停下爭論,雙雙瞪了他一眼後入座飲湯。

  「看起來汝機鋒是愈打愈好了,多抄經果然還是有用的。」一頁書睨了眼素還真哼道,對方忙裝乖地堆起滿臉笑回應:「好說好說,這都多虧了前輩平日悉心教導。」

  豈知有著血色雙瞳的魔神兀自不肯罷休的指著玉白瓷碗,「梵天,若此中不得喚作湯糰,汝喚作什麼?」

  「啊啊啊前輩冷靜!不可翻桌暴殄天物呀——」


  ↑一頁書:「此中不得喚作湯糰,喚作魔障!╬」

  後頭發展引自禪宗公案【趯倒淨瓶】的故事XD唉唷~吃個湯糰罷了有沒有這麼鬧心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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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2——每晚睡前都瞧見夫君在暖床


  才讓素還真幫著暖床的第三天風采鈴就有些後悔,原因無他,不過暖個床那人竟能天天換著不同花樣折騰!頭一晚是連人帶被子捲得像個蟲蛹般,見她入房便滾了圈徐徐展開笑道:「呶,都煨熱了。」

  第二天則是大剌剌地將溫熱的陶壺搬上床,窩在被裡邊看書邊喝茶無比愜意地同她說:「瞧!這樣連湯婆子都不用備了。」

  「夜裡翻了怎麼辦?把腳貼上去你明個兒還敢喝嗎……」

  「拿繩子把壺蓋綁緊、壺口塞了,外頭再套個綿袋不就萬無一失啦!」

  「撤下去。」

  那麼今晚呢?是從床頭到床尾來回滾上幾圈,還是拿著燒熱的懷石排成八卦圖邊推演邊燙被子?風采鈴忍不住無言地長嘆了口氣,推開房門卻只見那人膝上蓋著被子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正解著頭髮。

  放下手中衣物她走向前幫著梳理素還真一頭雪色長髮,同時偷偷覷著被窩就怕裡頭藏著什麼不該有的驚喜。

  「妳在看什麼?」

  「唔……沒什麼。」

  素還真也沒多問收好有著朱紅蘇穗的纏頭繩,伸手開始幫著拆解風采鈴頭上蝶飾,烏麗秀髮如流泉般自指間傾落,柔滑的觸感令人愛不忍釋地來回撫順著,末了將人擁近吻上額際輕聲探問:「要睡了?」

  「嗯。」越過素還真鑽入溫暖的被窩,風采鈴舒服地瞇起眼笑道:「怎麼你今日這麼安分?」

  「暖床嗎?」那人於她身側躺下,聞言促狹地勾起唇角貼近她耳畔低語:「因為現在才打算開始……」


  春日的夜啊還很漫長。



  ↑改‧每天回家都看見老婆在裝死XDD

  好夫君不暖床嗎?(≧∀≦)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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