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3日 星期五

【江南時雨】渠歌(下)


  古有言道:凡人不識豪傑志,英雄豈知百姓憂?
 
  對這世道而言,每個人想的、求的、重視的都各不相同,誰是誰非誰正誰邪,換個立場皆為顛倒夢想。
 
  那麼他素還真呢?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他所堅信的,或許千百年後淪為虛夢……
 
  那為此失去犧牲的一切算什麼?
 
  他落在這名為江湖的泥沼裡,根深蒂固的即便抽身也是傷血淋灕,他要的是天下平靖,結果換來的又是什麼?誰人欣羨素還真!每當他聽到有人懷著讚嘆的口吻說著景仰之詞,隱在淡笑的背後心是苦的。
 
  在這個離了中原千里之遙的江南茶樓裡,素還真發覺自己其實也只是個悟不透的凡人,他暫離了江湖、卻也因此而不解江湖。
 
  方才茶房同他說過,遇上再怎麼不如意的事就抬頭看看天頂的月亮,怎他望著月的時候心頭卻少有圓滿過?零零落落的被這世道切得四散殘缺著,當空乏得超出了承受的極限,他反倒還想仰天長嘯聲〝天理不公〞!同是望月、兩心不同,或許當個茶房小二的日子都比自己來得幸福知足…
 
 
  就在素還真雜思滿緒時,樓下傳來了雨姬清亮澄明的歌聲──
 
 
  『一休休、二休休,月兒彎彎照幾州?』  
 
  
  整個雨重樓的賓客都在議論著,今日歌姬的最後一闕曲子如何答唱,突然一朵彩花自二樓翩翩墜了下來落入姑娘的手裡,一時寂靜,溫潤清雅的男音不急不徐地朗朗唸道。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殺人來關月事?得休休處且休休。」
 
  雨姬繪著靛藍的眼尾微挑,站起身子直勾勾地望上了二樓的雅房,白髮公子倚欄微笑朝她頜首為禮。
 
  雨姬艷艷的紅唇勾了抹笑弧,擎著彩花回了個揖,澄亮柔美的嗓音再度響徹整個雨重樓。聽著曲子素還真輕聲笑了開,噯、好個得休休處且休休!套句好友一線生的話,人吃飽太閒撐著就會胡思亂想,方才鑽牛角尖的多想無益,他也只能堅信著自己和眾人的理想繼續走下去…
 
  至於心頭那塊填不滿的缺,除卻這世道外該負更多責任的人是自己,圓月何辜。
 
  回頭看著聽見雨姬回唱後歡天喜地的茶房與靈兒,素還真鄭重的道了謝:「今日有勞二位了!」
 
  「無悼公子哪的話?托公子的福能聽見雨姬姑娘答唱就像作夢一樣!」茶房笑亮了他那張樸實的臉,手舞足蹈地拉著靈兒轉圈、邊和唱著方才的調子。素還真取過一旁掛著的七弦琴,琤瑽琴音凝成了一首首的水鄉渠調,伴著茶房快意的歌聲和靈兒嬌嫩清甜的音嗓。
 
  一曲方歇,驀地廂房外傳來擊掌聲,雨姬掀開了簾罩款步走入笑道:「好啊!你倆天大的福氣得無悼公子伴奏居然不等我同樂?」
 
  「雨姬姊姊!」靈兒鬆開了茶房的手朝一身水衣的女子跑去,雨姬寵溺的整了整小丫頭因方才旋舞而有些散亂的髮絲,「靈兒是越唱越好啦!改明個兒就讓妳替我上場,換我在此同無悼公子賞曲悠閒。」
 
  「雨姬姊姊!!」小丫頭有些不知所措的又漲紅了臉,換得雨姬輕擰一記!嬌笑出聲:「傻丫頭,鬧妳玩的!真要出師也等妳及笄吧?」
 
  「靈兒才不想出什麼師呢!只要能一輩子服侍姊姊登台獻唱、做個跑堂的丫頭就好…」
 
  「怎這麼沒志氣的也不怕無悼公子笑話?」雨姬扳正了小丫頭的身子,朝素還真深深一揖。
 
  「這孩子將來是要繼承雨姬這名號的,屆時還請公子繼續多多觀照。」
 
  「呵,若真有那日我必叫犬子前來捧場。」
 
  「那就這麼說定了!」雨姬笑盈盈的執過白釉鑲銀邊的瓷壺,親斟了杯馥郁芳香的茶水敬上,茶房愣在旁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白髮公子,結結巴巴的問道:「您、您有孩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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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算算也到能成親的年紀了。」心血來潮扳指數了數續緣的年歲,素還真笑著歎了口氣,然後有些詫異地覷向茶房突然間變了的臉色。
 
  「咿!?怎麼…」茶房的一雙眼在自家花魁與無悼公子間來來去去,雨姬嗔笑著一甩水袖!淺藍絲綢夾著若有似無的香氣與勁道往茶房臉上招呼去,「怎麼著?無悼公子有家室妻小這事雨重樓的姊妹們早知道啦,不然怎放著個多金重情的公子在這沒來招惹?」
 
  「是、是…」
 
  「看來消息傳得還不夠廣呢?我與你們家雨姬姑娘不過君子之交,今後煩請再多多幫忙放送一下!」素還真打趣的接道,雨姬聽後終是忍俊不住地溢笑出聲!慌忙揮了揮手支開茶房。
 
  「呵、您看他那活見鬼的神情,還真不知道外頭將咱倆傳成了怎樣呢?該不會連賭盤都開過了吧!」
 
  「早知如此就該探聽一下好做莊,總不能讓人在這事上白做了文章?」
 
  「無悼公子說得極是!靈兒快~這就下了樓攔妳茶房大哥去呀!哎喲…」
 
  素還真看著眼前那總是儀態萬千的花魁歌姬真真切切笑出了淚,搖搖頭苦笑著遞去了手絹,雨姬接過後按了按眼角忍不住又笑岔了氣!
 
  「我還沒有如此失態過呢…無論如何請公子等我通殺了莊家後再散戲好嗎?」
 
  「妳還打算通殺莊家?」
 
  「要玩就玩大點嘛!還是公子怕跟我這風塵女子攪和在一塊玷了您的名節?」
 
  「在下絕無此意、不過…」原只是玩笑的提議沒想到對方認了真,一深思起其中利害關係素還真就覺得頭大起來!所幸那雨姬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鳳目微挑後心下瞭然,迅速整好了儀態姿容便將巾帕折妥遞回。
 
  「同您說笑呢!怎好拿自己樂子尋公子開心?通殺莊家固然有趣,但風言風語的一個不小心壞了我跟公子的交情,那豈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多謝。」
 
  「噯、無悼公子哪的話!讓您困擾我還不知該怎麼賠罪呢?不如我們以茶代酒雙雙乾了這杯,我向您保證這事絕傳不出我雨重樓的招牌外。」
 
  「一切就有勞姑娘了。」
 
  呈著大紅袍的白釉鑲銀杯交擊出清脆的聲響,雨姬斂著袖仰頭一口飲盡,直爽俐落的讓人心下又添了幾分好感,素還真徐徐飲落茶水後不無讚嘆的說道:「雨姬姑娘真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您讚謬了!就不知無悼公子可識江湖?」
 
  「怎突然問起這事?」
 
  「聽聞哪,江湖女子個個豪氣過人、巾幗不讓鬚眉!我雨姬在這偏安的江南裡或許還稱得上聲少見,怕是落在那江湖裡就要平凡無奇的了。」
 
  「江湖女子也不是個個如此的…」
 
  他想起了那個嬌弱的紅衣身影,纖纖素手只堪撥得動琴弦,卻用那樣恬靜溫柔的微笑掀起何等滔天巨浪。他看著眼前的江南女子輕聲問了:「雨姬姑娘嚮往江湖嗎?」
 
  「非也,嚮往江湖的人不是我…我啊,只是那個被江湖給比下去又不甘示弱的人!」
 
 
  女子艷艷的紅唇噙著笑,眼底眉梢卻帶著他曾經熟悉的寂寞,如此悵然哀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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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注定爭不過的就只好錯過了…」
 
  雨姬微沉的嗓音似歎似笑的響起,身處江湖的男人、守在江南的女人,他想他們彼此都很了解,有些事是想問卻不能也不該問出口的,例如──
 
  『江湖與我,孰重?』
 
  素還真怔怔的聽著卻沒有答案,雨姬輕聲笑了起來!
 
  「有人同公子這般問過嗎?」
 
  「沒有。」
 
  「那公子是幸福的。」
 
  「或許吧…」
 
  正因答與不答都一樣傷人,所以他想聰明如風采鈴是不會問的,而他也從不去思考答案,反正結果如何對他倆而言都沒意義了。
 
  水衣女子瞅著他的神情,艷艷地將塗滿丹脂的雙唇勾了個莫測高深的弧彎,「雨姬勸公子一句,這答案還是早些想起來預備的好!因為再怎麼聰慧體貼的女子,終有一日也是會問的。」
 
  「可惜我已沒那個機會。」
 
  一時靜默,直到湯瓶裡的水發出潗潗鳴響,雨姬熄火靜候了會,熟練優雅的沏好茶替素還真斟滿空杯後奉上。
 
  「雨姬敬公子的幸與不幸。」
 
  「多謝。」
 
  參著薑末的大紅袍熱辣辣地竄入五臟六腑,怎他驅寒卻反翻騰的心涼難受?放下杯盞,素還真同雨姬問起了開場那首渠歌的來由,水衣的女子嬌豔一笑問道:「公子想聽人唱還是鬼唱?」
 
  「看來在下今晚又有奇聞異事可聽了。」
 
  「可不是嗎?這尋常渠歌您隨便揀條熱鬧的河道下去,怕才唱個開頭呢就不知有多少姑娘陪您和了!我這首呢,卻是在深夜裡隔著茫茫水霧,不知同何方鬼神唱和而成的…」
 
  雨姬半闔眼簾,微偏著臉托頰倚在桌邊上輕輕哼了起來。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哪對戀人如膠漆,哪對夫妻啊變呀嘛變對頭…」
 
  記憶裡的渠調太迷濛、蘊著的嗓音也呢噥,聽故事的人翻攪著回憶努力拼湊,踏上了可能與過往相逢的旅程──
 
 
  出了雨重樓往東走二十里的地方,昔日有條頗負盛名的河道,雖然說穿了不過是這江南水鄉裡尋常可見的風景,但因那渠裡栽滿了子午蓮故有個極為風雅的名字喚作〝芙渠〞。每到夜晚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客愛在那同人船歌答唱,尤其是那每月一回的渠歌會,能在那芙渠夜遊裡唱上一曲的,皆為當代盛名頗富的歌者與墨客。
 
  但不知是如此盛會引了鄰近鄉里的嫉妒還是真有其事,慢慢的傳了些駭人聽聞的怪談出來!有人說遊船時若遇了漫天水霧的日子,芙渠裡總會出些怪事,例如水面上盛開的菡萏划著划著竟全失了蹤影、前一刻還亮著燈喧鬧不已的兩岸廊棚透過霧影望去皆化為死城…
 
  過了不久,那芙渠兩岸的村莊染上瘟疫,人們死的死、逃的逃,盛極一時的芙渠夜會也散了…真應了傳說裡的盡付荒廢!可此時卻又有新的異聞流傳了開來──
 
  一樣是在漫天水霧的日子,當你經過了芙渠,透著霧影的渠道兩邊會有隱隱紅燈搖曳,當年笙歌徹夜的笑語和船唱順著風傾訴昔日盛景。傳說那渠是連著現世與黃泉的接點,若你貪戀著再也追不回的過往划上了渠道…
 
 
  「你將深陷黃泉的幻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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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哪…總是很奇怪的!在繁華裡預言著衰敗,卻又在傾頹裡追尋著往昔風姿…是不是總要等到失去了才有珍惜的價值呢?』
 
  他的耳畔響起女子輕悠悠帶著笑的低語,而眼前是迷霧重重的水景,素還真也沒攜燈、挑了艘繫在岸邊還算完好的小舟躍上,搖著船櫓便朝深處盪去── 
 
 
  『公子若還有牽念就別去了吧!』臨行前水衣歌女似是有些懊惱的如此勸道,但他看得出來那雙眼底其實滿是笑意,『盡是巷說風言呢…遇不上嘛我對您難交代,若成真嘛也麻煩!公子若有個萬一我怎麼對得住自個兒的良心呀?』
 
  『不過一時興起夜遊船罷,聽不到傳聞中的渠歌算在下沒福氣,真遇著了船曲新調也定攜回與姑娘共賞。』
 
  『那就這麼說定嘍?』水衣的歌女滿意一笑,轉身出了廂閣取來張琴予他,『此琴名為九霄環佩,聲極清越想必對公子此行求歌定有不小助益。』
 
  素還真接過琴,看著琴面上纏著一排排的朱弦無聲的笑了…
 
 
  霧色雖濃,但暗沉沉的水波裡仍隱約透著縷縷明漪,想是映著今晚的月光,一劃槳便亮出道水痕,紀錄著船行的痕跡。
 
  除卻咿啞嘈雜的櫓聲,四周靜悄悄的…半點人聲也無……
 
  寂寥的氛圍同這越見深沉的濃霧般靠了過來,素還真嘆口氣想著,迷霧深處可能什麼也沒有,貪戀著過往的人才會身陷黃泉的幻影裡,或許他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清醒。
 
  素還真該要是太清楚自己的,一如他來江南的初衷──不過單純為了親見那人曾說予他的故事,體悟前輩口中的人間喜樂,於是他聽歌、遊湖、追著些水鄉異聞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城鎮,都只是為了自己!不該是期待著要與誰相遇、或為誰停留,本應是如此的…
 
  但又是為了什麼,即便明瞭她的過往正在那座古宅裡等著的此刻,他卻還在這黃泉渠裡茫無頭緒的尋覓著想要遇見誰?
 
  放緩了行船速度,素還真取出雨姬交予他的古琴,長指撫過朱弦〝錚〞地彈了聲!清越的琴音彷彿在這漫著重重水霧的桎梏裡劃開條通道,悠悠地傳向彼方。
 
  他凝神聽著水霧裡細微的顫動,好似逐漸有著隱約人聲嘻鬧…
 
  空間開始流動,他在撥槳時嗅著了芙蕖的芬芳,遠方傳來琴音互和,風裡飄來令人熟悉的渠調。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官宦人家酒肉臭,貧困人家啊為呀嘛為糧愁──」
 
 
  素還真抑住了驚呼,屏息聽著忽遠忽近但漸次清晰的歌聲,末了,一個輕輕的嘆息順著緩緩的水流與他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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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暫歇,隱在霧裡的船行聲止了,當主僕二人兀自鬆了口氣,突從霧中伸出一隻修長蒼白的手緊緊扣住船尾,秋分尖叫了聲掄起槳就劈了下去!  
 
  「姑娘莫慌。」
 
  霧裡傳來年輕男子沉穩的嗓音,風采鈴有些愧疚看著那人明顯泛起紅痕、卻仍紋風不動緊攀著船身的手背,急急阻了下秋分預備連續擊打的動作。
 
  「在下只想為方才的驚擾致歉…」
 
  「無妨,我們也沒攜燈,同樣造成公子不便。」深吸了口氣迅速恢復冷靜,雖然眼前霧濃得有些太過詭異,風采鈴仍是對著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漾開甜笑,然後滿懷歉意問了聲:「您的手…沒事嗎?不好意思剛才一時……」
 
  「不礙事的。」對方似是感到很愉悅的低聲笑了開來,風采鈴與秋分互換了個視線,看著秋分無聲的又舉起了槳,風采鈴抿著唇堅決地搖搖頭,然後想起了先前聽聞的渠歌怪談──貪戀著再也追不回過往的人才會徘徊在這渠裡的…既然相逢也是緣分,她傾身向前將自己溫軟的掌心輕輕覆上那人的手背。
 
  「公子是不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隱在霧裡的面容微微一愣,尚來不及思索渠裡的空間又開始產生異動!原是平穩的水面晃動了起來,兩股截然不同方向的力道拉扯著交錯的船隻,欲將彼此推往正確的航道繼續前行。
 
  「小姐快鬆手呀!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拖進黃泉裡的。」
 
  秋分再也忍不住驚慌的嚷了起來,一把將風采鈴拖回跺腳喊道:「我管你是何方神聖還是有什麼心願未了!總之人鬼殊途你要多少紙錢元寶儘管開口我全燒給你便是──」
 
  「船會翻的…」男子力持鎮定的穩住船身,抗拒著時空流動所帶來的衝擊,風采鈴蹙緊眉肅整了態度命令道:「秋分還不快坐下!」
 
  安置好秋分後她回到船尾的位置朝對方慎重道了歉,然後發覺越見深濃的水霧連男子的指掌也將覆沒得形影不清,她再次搭上那人的手背時感受到對方努力抑住的顫動!抓太緊怕碎、放太鬆怕溜,於是只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如此艱困的平衡。
 
  那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這麼拚命的想要挽留呢?
 
  一思及此,風采鈴突然感到難過起來,霧裡此時傳來男子逐漸飄忽模糊的嗓音,她努力聽著對方殘碎的話語就怕來不及。
 
  「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公子請說,若力所及自是義不容辭。」
 
  「可否請姑娘繼續方才的唱曲?」
 
  水流越見湍急,那隻手竭盡了全力穩著彼此的船身,風采鈴忍不住紅了眼眶柔聲問道:「這樣就夠了嗎?」
 
  「這樣就夠了…對我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奢求…」
 
  「那麼公子、放手吧!」
 
  「對不起──」
 
  她在落下淚的同時率先鬆開了手,交錯撞擊的時空激起了風,吹散濃霧的同時浮動了滿滿蓮香,是她這輩子從未嗅聞過的冷冽清雅…
 
  「小姐,滿渠的芙蕖都開了!」水霧散盡,回過神來的秋分看著月下盛開的芙蓉忍不住驚呼。
 
  「好漂亮…」她擦了擦滿臉的淚,聽著不知從哪傳來的琴音笑著輕輕唱起未盡的渠歌。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有娘孩子如珠寶,沒娘孩子啊淚呀嘛淚暗流─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陰險小人多富貴,善良百姓啊反呀嘛反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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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著朱雀雲丹應了自己的請求再次唱起那首渠歌,修長的指節滑過朱絃彈撥起清越的琴曲伴和,端著茶點的秋分回到庭院裡滿意的看著眼前才子佳人琴瑟和鳴的景象,在心裡暗讚了聲好!待一曲奏畢後巧笑倩兮的上前殷勤伺候起來。
 
  「秋分姑娘今日看起來似乎心情特別好?」素還真笑看著秋分興高采烈的替他佈置茶食,那向來是只予朱雀雲丹的專利。
 
  「有令人懷念的渠歌可聽心情當然好啦!」
 
  「我怎記得妳以前還挺怕這首曲子的?」憶起了往事朱雀雲丹忍不住取笑起自己的貼身侍女來,聞言秋分丫頭噘起嘴、插著腰孩子氣的跺了下腳嬌嗔道。
 
  「那時我年紀還小嘛!遇上了這等怪事豈有不害怕的道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也不過是〝一夕被鬼嚇,五載怕渠歌〞!不信妳說予素賢人聽聽,問他該不該怕?」
 
  「喔,看起來我又有故事可聽了?」素還真頗感興趣的揚了揚旋眉,替朱雀雲丹斟了杯茶遞去。
 
  接過茶水後斂首儀態萬千的啜了口,朱雀雲丹似是有著無限懷念的笑了…
 
  「在江南裡有條頗負盛名的渠道,滿栽著子午蓮的河面每到夜裡,總引得騷人墨客駕著小舟群聚唱和著船歌。那渠有個極為風雅的名字喚作〝芙渠〞,相傳……」
 
  女子溫脆動人的嗓音緩緩說起故事,素還真靜靜聆聽著,他最喜歡的正是她此刻的神情,每回說到關於水鄉的異聞奇事時,朱雀雲丹總是在不意間流露出不同平日的眷戀微笑,或許因此顯得有些脆弱、與帶著些悵然的嘆息,但他知道那便是她所小心隱藏的寶貴真實,就算說到微蹙著眉時都是感到喜悅的。
 
  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個該在滿是芙蕖的河道上,無憂無慮唱著歌女子會是朱雀雲丹?
 
  素還真笑了笑,壓下心底的疑惑,不是朱雀雲丹又如何呢?他永遠不可能偕她一起盪著槳,漁樵於江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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