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生——」
時近年關，身為侍郎邸的大總管，縱是天天起早貪黑仍是覺得日不暇給！若問一線生此時最怕什麼，大概就是他家侍郎大人如現在這般討好賣乖地喚他……
「一線生好友，喝口茶歇息一下吧？你這都忙了大半日啦。」
「哼，無事獻殷勤必有詐！有話直說，說完就別再來煩我。」
嘆了口氣接過茶水，一線生睨著右手捧心正打算來上一段「天地良心好友怎可如此忖度素某」的某人，大抵瞧出了自己此時的狀態不好惹，素還真省下了作戲功夫乖巧地放下手，燦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素某不過想要個和其他天虎弟兄一樣的值夜點心袋。」
「你同人要什麼點心袋啊！這一個月以來你值過夜嗎？」
此時恰逢方結束夜間勤務的崎路人，拉上慕少艾來一線生房中喝茶蹭點心，誰知一進門便聽見某人這莫名其妙的請求，登時忍不住吐槽。
「呼呼，素大侍郎近來的夜間時光不都有佳人相伴在側，觀月賞雪、吟詠詩賦、暢聊人生好不快活！」
「就是說啊！點心袋的存在是為了眾兄弟在辛勞值夜後，不因腹中空虛而導致難以成眠，你上妖女那吃好喝好，怎還好意思要點心？」
「你倆說的不正是素某的值夜任務嗎？什麼風花雪月看似快活都是表象，我那是以身飼虎、犧牲小我以成大義！素某這麼認真值夜要個點心袋怎麼了？」
面對素還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慕少艾換上一副凝重神色，捉過他的手開始把脈。
「你若真是因為腹火中燒而要的點心袋那就有些蹊蹺！莫不是被人下藥了吧？你可是帝京少女口中餐風飲露就能飽的謫仙啊。」
「竟然還有這招？一個癡肥臃腫的玉面侍郎確實威脅大減，天蝶盟好歹毒的心思！」
「你們……」素還真撫額長嘆：「若真如此，那總說看美人能顧眼養胃的慕大藥師，天天看素某的臉怕都要撐壞了吧？還有崎路，能想出這麼個別出心裁的中毒因果，血吻蝶都要拜你做軍師！」
「唉呀呀，聽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崎路，我們能安心了！一段時日沒切磋，某人的厚面神功更上一層樓，可見精神狀態和身體皆無恙，至於食量變大，大概是因為我們都錯估了素還真原來還欠發展與成長。」
「喔喔，原來如此，那一線生快給他備個點心袋吧，孩子還在長身體呢！」
「說誰孩子？你才孩子！你倆都孩子！」
看著素三歲、崎四歲、慕五歲又吵成一團，不復平時好脾氣的一線生不耐煩地拍桌沉喝道：「要吵就到外頭去吵！素還真要點心袋就給，反正花的也是他薪俸，裡頭要裝啥快點說，說完通通滾出去別擾我算帳！」
「一線生偏心！為什麼素還真還能選點心？」
「因為他難養難伺候不像你這麼乖，這答案滿意不？」
一句話堵得崎路人說不出半點反駁，慕少艾扯了扯他肩上布袋意味著見好就收，年關將近時的一線生彷若閻羅附身，令人莫之敢攖！只有素還真那個不怕死的還在扳著指頭點菜。
「那素某要小巧耐儲存、氣味不要太濃烈，最好是能偷著吃不易被察覺的！」
「偷著吃？」
「你堂堂素大侍郎的值夜點心還需要偷著吃？」
「妖女那難道只管茶不管點心？原來你是怕傷胃才要的點心袋……」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崎路人，噯，原來只要跟天蝶盟扯上邊，素來精準斷事的崎路寺正，能給你各種意想不到的因由來證明天蝶盟真心歹毒。
最後在眾人旁敲側擊下，終於探出了某人其實是因著姑娘進宮大半日，總是無法好好吃東西才要的點心。
「嘖！」
「呼呼。」
「唉呀呀——」
彷彿見著了鐵樹開花的一線生心情大好，登時應下了素還真所有請求，然後好聲好氣地將為此又鬧起來的素三歲跟崎四歲給哄出去，才忍不住雀躍地同慕少艾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八卦眼神。
大長進啊大長進！果真年關將盡春日還遠得了嗎？某個榆木腦袋竟然開了竅，這妥妥是有一種餓叫夫君覺得妳餓啊！
幾日後，在侍郎邸蜿蜒的迴廊，某人似是不經意間遇上了自家名義上的夫人，淡然自袖中取出一個同懷爐差不多大小的精緻食盒遞予對方。
「這給妳，下次進宮帶著吧。」
朱雀雲丹揚起抹淺笑接過，揭開以後發覺裡頭的分隔設計別有巧思，小小一個食盒裡竟裝滿炒黑豆、冰糖蓮子、核桃雲片糕和桂花松子酥糖，甚至還設計了一個夾層專門存放去除口中氣味的雞舌香。
「幾日前不過隨口一提，倒是勞煩侍郎為此掛心，朱雀雲丹在此謝過。」
「不過舉手之勞，朱姑娘不用客氣。」
面對姑娘的禮數周全，素還真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些彆扭，而這份彆扭在幾日後姑娘也拿著個食盒送給他時提至了最高點。
「侍郎宵衣旰食，有時還須徹夜批閱案卷，未免茶寒傷胃，朱雀雲丹備了些同樣具有提神功效的藥茶和吃食，還請侍郎笑納。」
「多謝姑娘美意。」素還真抿抿唇勉強扯出一抹笑，隨意尋了個藉口便匆匆離開。
那夜他依舊賴在一線生房裡，偌大的書案一邊堆疊著帳本跟年節禮單、另一邊則是刑部宗卷，中間特別清出空間擺了個小几案，上頭就放著姑娘送的茶食跟一壺芳香四溢的藥草茶。
「好甜……」素還真拈著各色糖花一片片放入口中，邊嚼邊嘟嚷道。
「你這表情怎麼一點都不甜？」一線生跟著拿了片糖花，覷了眼素還真隱忍不發的神色，覺得甚為有趣。
「不知道……總覺得哪裡不對。」
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素大侍郎，破天荒給他取了個碟子布茶食，只一片糖花、數塊果脯，其餘的全是天虎弟兄值夜袋裡的點心，擺滿盤面後素還真還殷勤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才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將姑娘的饋贈往宗卷方向挪了挪。
「哪裡不對？」一線生憋著笑，假裝自己沒看到對方那些小動作。
「一線生，你說朱姑娘幹嘛這麼急著回禮？」
「人家姑娘同你禮尚往來有什麼不對？」
「你不覺得這樣太客氣了嗎？總覺得她同素某算得太清……」
「投桃報李這很正常！你就別雞蛋裡挑骨頭了，沒事找煩憂。」
「報李還不如報你呢，一點真心也無……」
「啊？你方才說什麼？」
「無事。」
如果不是在年前，一線生可能還會耐著性子慢慢開導對方，進而敏銳察覺出一絲春日的信息，只可惜重新投入年節雜務的一線生錯過了，寒日冬夜裡素大侍郎苦惱的嘆息。
※ ※ ※
多年後，在江湖盡處的某個花農小屋內，風采鈴凝著妝檯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食盒和首飾陷入了煩惱。
方沐浴歸來的某人帶著微微水氣自身後環了上來，溫熱的吐息貼在耳廓處伴著低聲笑語，「喜歡嗎？」
她抬手探入他的髮間，確認只餘末梢些微濕潤後適才安心答道：「喜歡，只是你怎麼又送我東西？」
「丈夫送妻子東西哪需要什麼理由？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妳早習慣我的無事獻殷勤。」
「我知你只是單純的想對我好，可又沒你那麼多玲瓏心思，有時難免苦惱該怎麼回禮。」
聞言素還真癟了癟嘴，埋首於妻子肩窩處啃了口嘟嚷道：「匪報也，素某只圖與妳永以為好，妳若執著禮尚往來反倒顯得生分。」
「不是同你生分，只是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方長久之道。」
「好啊，妳若想著一定要回報素某也由妳，只是報之以李不如以妳報之，如何？」
聞言風采鈴薄紅著臉，幾番思量後也只嗔了句，「你這話說得……有些無賴。」
素還真親了親妻子透紅的臉蛋笑道：「那可不好枉擔了無賴之名，既然決定好回禮，素某就大方收下了。」
「你！」
饒是平素機敏善辯，風采鈴此時卻拿那人一點辦法也沒有，所幸夫妻相處多年某人熟諳分寸，深知再逗弄下去臉皮薄的小嬌妻可能扭頭棉被一捲，跑去同孩子擠床放自己孤枕難眠。
他將她自妝檯抱至床沿，捧著她的臉無比認真地說道：「其實不用予我任何回報，因為我從妳身上獲得的已然太多……我餘生所願，就是終有一日妳視我餽贈如尋常，容我微薄的心意有處安放即可。」
風采鈴纖柔的指掌覆上手背，輕輕將額頭趨前與他相貼，親暱地蹭了蹭後，話語裡滿是罕見的小女兒家嬌態。
「你在我這兒寄了那麼多心意要算利息的！今生先讓你賒著，來世記得再來尋我，換我連本帶利的討回可好？」
「好。」
在約誓來生也要永以為好的夜晚，纏綿交換吐息間，一縷輕淺暗香隱隱縈繞，玉瓶裡幾日前折來的桃枝悄然開放，宣告著桃紅又是一年春。
慕曦語 寫於 2024/3/14-15（白色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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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衛風‧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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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有一種餓叫侍郎覺得你餓！σ`∀´)σ
前幾日正填著《桃紅又是一年春》，結果寫到侍郎發現自家朱姑娘因入宮大半日沒能好好進食，下意識想去拿天虎弟兄們的值夜點心袋時，這篇就應運而生了……因為送來送去的情節實在太適合白色情人節，乾脆獨立出來寫！反正某人番外生番外在我這實屬平常，直接放棄掙扎寫就對了～( ￣ 3￣)y▂ξ
雖然還是很想吐槽某人為什麼每次都能吃這麼好！？跟親友該該叫時得到「啊雙花就你家天公仔子生來好命啊ＸＤ」
對啦、是這樣啦沒錯啦——但光看標題就好想打他！投桃報李是能這麼用的嗎？好想在劍挑正篇裡快轉到他被太黃君打爆啊啊啊！！！(／‵Д′)／~ ╧╧
不過寫番外的樂趣就是能前頭傲嬌侍郎後頭人夫雙花，素鈴婚前婚後一把抓！雙重滿足有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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