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還真緩步走回寓居的宅院，房中仍瀰漫著淡淡焚香的氣息，他揭開博山爐取出餘燼細細品嗅卻查無異狀，除卻浮空中一縷似有若無的甜香惹人疑竇。
這盒香料是他昨日陪娃娃一同整理靈蝶書房所得，小姑娘瞧見時還分外高興地將之遞給了他。
「找到了！以前夜半難眠時爹爹總會點香，送給老睡不好的哥哥正好。」
言猶在耳，如今這香帶來的非但不是凝神安眠，反倒是周身關節彷若身困於水後寒涼侵骨的隱隱僵痛。
「雨牢？」素還真陷入了沉思，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人緋衣似血、拖著水痕的模樣。無論是早先的鵝湖夢景或昨夜的幻境，那人好似總在雨裡……
「應是我多心吧……」
素還真苦笑著抹了把臉，壓了一晚的倦意此時如浪襲來，正打算窩回床上小憩片刻，門外卻在此時傳來叩響與娃娃的輕聲叫喚。
「哥哥？你現在醒著嗎？」
「嗯。」他漫應了聲後迅速打理好儀容，推開門便對上娃娃惴惴不安的小臉，一入房便急匆匆往置香的錦盒走去。
「哥哥你昨晚點香了？」娃娃翻弄錦盒時瞧見邊上博山爐裡的餘燼，神色大變地拉住他的手。
「點了，有何不妥嗎？」
娃娃握著他手腕翻來覆去的擺弄，末了癟著嘴無比沮喪地說：「我太小了還不會切脈，怎麼辦！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我們快出門去找個大夫吧！」
「莫急，我自己就是大夫，妳先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他將娃娃抱至膝上坐下後柔聲安撫，小姑娘平穩了情緒怯怯說道：「對不起……采鈴怕是弄錯香料了！爹爹以前分明交代過，他若不在我不可隨意去書房取東西的……我昨晚作了好可怕的夢！醒後就想著把香爐取出再過來拿點香，結果發現爹爹裝安神香的盒子放在裡頭，我就知道定是給錯了……」
「給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身子無礙妳無須如此驚慌。」
「真的嗎？可是那香怕是四叔叔做的，爹爹說過不可以亂碰的。」
「妳如何得知此香可能由血吻蝶所製？」
聞言娃娃抽了抽鼻子，仰頭望向他篤定地說道：「雖然很淡，但這屋裡有四叔叔身上的味道，有回被爹爹知道他點香哄我睡覺後發了好大的脾氣！爹爹平日同四叔叔感情最好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模樣……」
「血吻蝶的香有何不妥嗎？」
「我那時太小了，只記得睡了很久又一直發夢，秋分私底下偷偷同我說過，她瞧見我夜半一個人走在迴廊上，她和嬤嬤追上去怎麼喚我都沒理她們，醒後卻什麼也不記得……」
「這麼厲害呀，那以後不用便是。」
知曉昨夜異象許或是人為後素還真心頭頓時輕鬆不少，閒適地打了個呵欠續道：「今日就不出門了，妳說我們玩什麼好呢？」
娃娃思索了一會，有些猶豫地偏頭探問他的意見，「我想到四叔叔送的一件禮物可以同哥哥賠罪，可又怕你不喜歡……」
「妳若喜歡，玩著開心便是我的歡喜了。」
娃娃聽後雙眼一亮！朝他燦燦笑開應了聲好後躍下膝頭跑出房外，素還真看著那抹小小的嫣紅身影消失在環廊盡處，覺得彷彿又一次置身迴夢那般，只是現下天光如此明亮，哪還有什麼故人的影子可供憑弔？
素還真頹坐回榻上隻手倚著床欄闔上眼，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眼時，便見著昏暗的房裡娃娃就著燭火正在剪紙。
「我睡了多久？」
娃娃聞聲抬頭予他甜甜一笑道：「不久，我紙人還沒剪全呢！」
素還真起身環視房裡的布置，窗前竹簾盡落、帷幕遮掩天光，一旁几案上瓜果茶食俱全，只差方士焚香便是招靈降魂之所。
「小師父可是要以燈影說理為我超渡亡靈？」
「別說這麼可怕的事！大白天哪來的亡靈？」
娃娃放下彩紙瞋了他一眼，卻見素還真笑嘻嘻地指向自己，「這兒不就好大一只？執念未消、身若遊魂不也與亡靈無異？」
「爹爹說過，若有什麼遺憾就將所想所望化為燈影，多演上幾遍也就好了！我來替哥哥剪個小像平平憾吧？」
「好啊。」素還真趨前看向桌上已完成的紙形，有老嫗、有秋分、有娃娃自己和正剪著的不知名女子……其中就屬靈蝶的側影最為精細，手裡還提著繪有蝶紋的紙燈籠。
「妳原先想演些什麼呢？」
「想演爹爹還在家時一些有趣的事給哥哥看！」娃娃笑著操作竹竿在幕前擺弄起來，「你瞧！這樣就能演燈影戲了。」
「這又是誰？」素還真指向那個衣著華麗卻還沒安上頭像的女子紙形，娃娃眨眨眼咬著指頭有些含糊地答道：「可能是夢裡的漂亮姊姊……我們一起在等爹爹。」
「我們？」
「嗯，我們。」
素還真笑了笑沒再追問下去，挑起彩紙準備讓娃娃等會也給他剪個不輸靈蝶精緻的小像，娃娃卻在此時凝著女子無頭的紙形陷入沉思——我們，究竟是誰呢？
……一起、等他歸家吧……
夢裡是誰貼著她的耳反覆安撫輕喃，娃娃依稀記得身後那人彷彿自雨幕走出般渾身濕涼，擁住自己的皓腕如玉、緋衣似血殷紅。
慕曦語 寫於 2021/10/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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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給大江一個娃娃，我們可以撐過五千～ヽ(✿ﾟ▽ﾟ)ノ
一路磕磕絆絆寫到此時我只有一個感想——太好了是我喜歡的結尾！前面就算覺得寫得不甚滿意，但有這結尾我就行了！(≧▽≦)
下篇的故事回到一開始燈影說理的設定，我自己挺喜歡剪紙影的那段，大江和娃娃應該會有個極為愉快的愜意午後，但無頭的女子就這麼被遺落了——我們是誰？等著的人究竟又是誰？
我喜歡用疑問替《迴夢》這個故事收尾，反正所有的疑惑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就陪著大江繼續漫漫磨下去吧！沒意外的話我們明年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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