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6日 星期日

【唷~大俠何不連個村?】初心(下)

  終於到了約定那日,素還真帶著素續緣前往南方碼頭迎接許久未見的莫召奴,快到碼頭時瞧見街旁有幾個賣果脯炒貨和烙槐花餅的小攤子,想著自家四弟應是許久沒吃到這些中原風味點心,於是蹲下身同孩子商量道:「爹爹想給你四叔叔買些點心,可是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續緣敢不敢自己一個人先到碼頭等著呢?」 


  「敢呀!爹爹放心好啦,續緣一個人沒問題的。」

  「爹爹就知道續緣最棒了,那就萬事拜託嘍。」寵溺地捏捏兒子小臉後,素還真目送那個小小的身影歡快地朝前跑去,日頭明晃晃的將孩子身影鑲了圈金邊,他驀地又有了些不該的感慨……搖搖頭甩開那些莫名雜思,他起身專注地挑揀點心同小販們討價還價起來。
 
  而此時一個人來到碼頭邊的素續緣,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想從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四叔叔,雖然印象已然模糊但只要尋著東瀛打扮、又帶著女子的好看男子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

  邊想邊左顧右盼著,素續緣忽然眼前一亮!前方從大船上走下兩名頭戴日式斗笠身著東瀛服飾的旅行者,小續緣蹦蹦跳跳地揮手招呼道:「這邊、這邊——」

  兩人加快了步伐走至他面前然後一塊摘下了斗笠,素續緣頓時錯愕地將預備好的問候全嚥回肚子裡——眼前是兩張長得都挺好看的中性面孔,哪一個才是他家四叔叔啊?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眉目俊朗的褐衣人彎身摸摸他的頭笑道:「看這別具特色的漩眉想必便是素家的小續緣吧?」

  素續緣眨了眨眼怯怯地問著:「你、你是我四叔叔嗎?」

  褐衣男子但笑不語,當他是默認了的素續緣燦燦地露出兩個小酒窩,甜甜喚了聲「四叔叔」便撲進對方大張雙臂的懷抱裡。

  他倚在那人肩上偏過臉瞅著始終不發一語的藍衣女子,柳眉秋水秀麗雅緻,在發覺他凝視的目光後,勾起不點自紅的朱唇朝他微微一笑。

  「四嬸嬸好漂亮哇!」

  小續緣說完後瞧見那藍衣的女子舉起摺扇掩住臉,愈發覺得這個瞧著比四叔叔還面熟的四嬸嬸,真是個懂得矜持的好女子!想起前些天爹爹同他敘說的東瀛風土人情,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大和撫子」吧?

  他把觀察的結論很開心地附耳同四叔叔說了,這時還窩在對方肩上的小續緣,察覺了他家四叔叔似乎有些不對勁!自他讚美完四嬸嬸是「大和撫子」後身子便開始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隱忍些什麼……有些擔憂地退開了一步,小續緣歪頭審視著自家四叔叔依舊一派平靜無波的面容。

  殊不知此時的良峰貞義憋笑憋得極為辛苦,只恨自己手裡沒有一把摺扇可拿來遮臉!他起身負手而立朝那人朗言道:「這一局是我贏了。」

  正當小續緣被眼前此景搞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時,身後傳來自家爹親歡快的笑語,「四弟!」

  隨著父親喚喊素續緣驚恐地發現,他所以為的「四嬸嬸」放下掩面的摺扇,以男子溫雅嗓音緩緩應了聲:「三哥。」

  「久見了,你看起來氣色不錯!」素還真欣慰地拍上結拜兄弟的肩,莫召奴也含笑回握兄長臂膀誠摯地說:「三哥也是。」

  這時素還真發現了站在一旁的良峰貞義,頓時笑燦了眉眼熱切招呼道:「這位想必就是——弟妹,初次見面,我是召奴的結拜三哥素還真。」

  「真不愧是三哥,果真非常人也!在下甘拜下風。」扮作良峰貞義的秀瀧因著男裝,只能同素還真拱手行禮。

  莫召奴收起扇子於掌心輕輕敲擊,愉悅地笑道:「這一局換我贏了!小妹,我倆平局之前的賭約便皆不算數。」

  「還有三嫂呢!」

  「小妹莫再淘氣,能收服我這三哥的女子定是非常人中的非常人,不僅賭了沒意思,妳若捉弄三嫂三哥計較起來連我也攔不住!屆時只能背著妳跑了。」

  「我才不用你背。」

  「那便打橫抱起。」

  素還真在旁聽著極力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戀愛中的男子果然不能以常理論之——乾坤朗朗、人來人往,別對著個偉男子用這般寵溺的語氣情話綿綿啊!


    ※   ※   ※


  這時腿旁傳來異動,素還真低下頭發覺自家寶貝兒子揪著他衣襬,整個人縮到身後去,他笑著揉了揉孩子的頭問道:「唉呀呀,續緣這是怎麼了?方才遠遠瞧著你還和四叔叔、四嬸嬸有說有笑的,怎突然害羞起來?」

  「不是害羞是丟臉……」小續緣悶悶地把臉埋進自家爹親的衣服裡,恨不得能蹭出個洞來好把自己藏進去。

  「喔?怎麼個丟臉法?你先抬起臉同爹爹說說。」

  素續緣頭搖得像個波浪鼓將臉往衣服裡埋得更深,素還真睨了自家兄弟一眼,一旁的始作俑者極為識趣地走上前蹲在孩子身邊哄道:「對不住啊續緣,為了方便行走江湖,所以四嬸嬸才扮作男子的模樣害你誤會了!都是四嬸嬸不好,續緣可願抬起頭接受四嬸嬸對你的道歉呢?」

  「沒關係……是續緣自己認錯的,續緣沒臉見四叔叔……」

  見孩子還是縮著不願出來,被點名的莫召奴急急走上前,揮開扇子邊給續緣搧風邊寬慰著,「怎會是續緣的錯呢?四叔叔離開時你還那麼小,會認不出都怪四叔叔太少回來了!續緣抬抬臉給四叔叔抱抱好嗎?」

  素續緣癟著嘴怯怯地探出半張臉,莫召奴心疼地給他撩了撩瀏海,「臉都摀紅了……過來讓四叔叔給你搧涼。」

  素續緣終究還是聽話偎了過去,莫召奴將他一把抱起另手不住地替他打著扇子,素還真觀察了會決定讓叔侄倆好好培養下感情,接過自家四弟的行李說道:「走吧!回去先好好梳洗一番,晚上一線生也會過來幫著辦洗塵宴,可有得你期待了。」

  「真懷念三嫂和屈大軍師的手藝。」

  「哈!別這樣叫他,小心一線生以為你要和他掀舊帳,屆時不敢來了損失的可是弟妹的口福。」

  良峰秀瀧笑著接口,「在東瀛就常聽召奴提起天下第一巧的手藝,今日有幸可要好好見識一番。」

  一行人便這樣有說有笑地踏上歸途,一路上莫召奴邊逗著續緣邊同他說些幼時趣事,本就是不怕生的個性沒一會小續緣已沒了方才羞赧,親熱地勾著莫召奴脖子同他天南地北的聊著。

  「四叔叔在東瀛有自己的家嗎?」

  「家嗎?呵,仔細想來我自小就寄人籬下,在東瀛還真沒有屬於自己的居所。」

  覺得好像問錯了問題,小續緣捧著自家四叔叔漂亮的臉蛋安慰道:「現在叔叔回來了!我們家就是你家,爹爹幫你跟四嬸嬸蓋了新房間唷。」

  「有勞三哥了!這麼麻煩你真是過意不去……」

  聞言素還真率性的擺擺手應道:「別高興得太早!你信來得那麼遲,我也只來得及隨便蓋個能遮風避雨的小房間,地上幫你鋪了木板跟草蓆要委屈你跟弟妹打地舖了。」

  「哪來的委屈!我們在東瀛本就睡在榻榻米上,三哥多慮要折煞我和小妹了。」

  聽著新鮮小續緣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地轉了圈,決定在四叔叔住家裡的這段時日,定要找一天蹭過去!不知道跟陪爹爹在花廳裡打地舖有什麼不一樣?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又問道:「既然沒房子,那四叔叔回東瀛都住哪呀?睡樹上還是四處打地鋪找那個什麼『榻榻米』嗎……」

  此話一出惹得眾人縱笑出聲,素還真忍俊不住湊過去戳了兒子眉間一記,「你這小腦袋瓜裡都想著些什麼啊?還讓你四叔叔上樹呢!東瀛也有旅社的。」

  小續緣摀著額瞬間紅了臉,覺得自己又鬧笑話了……怕孩子尷尬莫召奴忍住笑意回答:「叔叔在東瀛還是有些朋友的,除了借宿他們家和旅社,更多時候是往你四嬸嬸的阪良城和落日故鄉。」

  「阪良城?」

  看出孩子有興趣,良峰秀瀧接續解說道:「阪良城是隸屬於天皇麾下的藩地,續緣若有機會和爹親娘親一起到東瀛旅行的話,務必讓四嬸嬸當回東道主帶你們好生遊覽一番!」

  「說到這個,你四嬸嬸就是阪良城偉大又厲害的城主大人唷。」

  「哇喔!」

  小續緣瞠圓了眼發出一聲驚呼,眼前的四嬸嬸配著刀劍身姿挺拔,眉目流轉間自有一分英氣颯爽,如此帥氣的模樣確實很像一位偉大又厲害的城主大人,可是——

  「四嬸嬸,續緣有個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問妳耶……」

  「噯噯,三思而後行啊。」深怕兒子又鬧出什麼笑話的素還真苦笑著叮嚀。

  「不礙事的!續緣有話不妨直說。」 

  小續緣嚥了嚥口水,依著爹親的話把問題又想了一遍才開口:「四嬸嬸之前說過為了行旅方便才扮成這模樣的,所以等等四嬸嬸會從男子變成『大和撫子』嗎?」

  久未作閨閣女子裝扮的良峰秀瀧偏頭想了會,「唔……只看外表的話應該勉強可以吧!」

  「哈,小妹真愛說笑。」

  素還真蹙眉聽著自家義弟這句明顯不太恰當的應答,正捏著把冷汗拚命思索該怎麼幫忙圓過去時,莫召奴眉眼隨著清雅笑意勾成好看的弧彎,用彷彿承載了全世界的溫柔情詞懇切地續道:「在我心裡妳是唯一完美的女性典範。」

  乍聞此言良峰秀瀧罕見的有些羞赧,輕咳一聲別開眼,「趕路吧,莫讓三嫂久等。」

  「好。」

  素還真藉口要抱回兒子,湊至莫召奴身畔附耳悄言:「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幾年不見嘴上功夫長進不少。」

  「這都要歸功於三哥三嫂當年對小弟的身教與言教。」將小續緣交還給自家三哥,莫召奴眨眨眼促狹地笑了。


    ※   ※   ※


  一行人回到花農家小小的房舍時日已西斜,短暫歇息梳洗後良峰秀瀧依約換回了女裝,一襲綴著蘇芳與赤紅飾領的白衣將之襯得更為清麗脫俗,饒是看慣自家美人娘親的小續緣也忍不住發出驚嘆:「四嬸嬸好漂亮喔!」

  「謝謝續緣。」良峰秀瀧笑著輕輕捏了捏孩子小臉,然後睨了身旁莫召奴一眼嗔道:「若你家的小丸子能有續緣一半嘴甜就好啦!」

  「小妹這話就不公道了,待有機會卸下偽裝在那孩子面前走一回,他定也誇妳。」

  一談起自家外甥莫召奴便忍不住護短,素還真在旁饒富興味的聽著忍不住插嘴問道:「小丸子是誰?」

  「丸太郎是我外甥鬼祭宗煌的乳名,我和小妹有時私下會戲稱他作小丸子。此去東瀛好不容易才與他相認,可惜那孩子尚欠磨練,改日有機會再帶他來拜會三哥。」

  「原來是男孩子啊……」

  「三哥為何滿臉遺憾?」

  「沒什麼,只可惜若是女孩兒興許就能介紹給我們家續緣認識……」說起自家寶貝在學堂裡沒春天,未來抱孫之路恐怕崎嶇坎坷的傷心事,素還真忍不住抓過義弟絮絮叨叨起來。

  豈知莫召奴聽後十分不給面子的溢笑出聲,「三哥真是愛操煩!我們家續緣生得如此俊俏可愛,哪還怕將來找不到良配?」

  「村裡鎮上適齡的小姑娘都名花有主了,長得俊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那何不試試向外發展呢?」秀瀧雙掌一擊燦燦笑了起來,興致勃勃地提議道:「來此之前不是經過俠隱村嗎?我看沖田家那兩個可愛的小姑娘同續緣年齡也相近,不妨介紹他們當個筆友!」

  「四嬸嬸,什麼是筆友啊?」原本正窩在秀瀧懷裡啃仙貝的續緣好奇地仰頭問道。

  「就是藉由書信來往結交的朋友呀!」

  「說到這個我和你四嬸嬸當年也算是先從筆友當起。」

  「和歌答唱嗎?這對我們家續緣來說會不會太難……」素還真屈指摩挲頷尖,沉吟著陷入了煩惱。

  此舉惹來莫召奴嘆笑連連,揚扇輕點了對方肩頭一記,「三哥、三哥——孩子們間說說家常絮語和平日趣事就可以了!那家的小妹子怕是連字都還認不齊呢。」

  於是那晚洗塵宴後,他家三哥沒捉著他一敘別情聊八卦,反倒同孩子為了疊信紙鬧得滿屋子雞飛狗跳。

  「小孩子家家的頭回寫信拿洒金五色粉箋和雪花金蠟紙做什麼!」

  「為什麼不可以?那是娘親送續緣的。」邊跳著腳邊想從自家無良爹親手上把紙給奪回來,素續緣氣鼓著臉嚷嚷得好生委屈。

  而怎麼看都像藉身高優勢欺負孩子的素還真,沉沉地嘆了口氣決定要好好教導自家寶貝正確的金錢觀念,「傻孩子,娘親收藏的洒金箋和金蠟紙多珍貴啊!那是送你以備日後不時之需可拿去換錢的。」

  「可我上回明明看到爹爹央娘親拿五色箋寫情詩給你……」

  「那是寫給我的自然不一樣!續緣若改寫信給我,爹爹也允你用五色箋跟金蠟紙。」

  「雙重標準!」橫豎搶不過,素續緣癟著嘴哼了好大一聲。

  「那是當然,身為你嫡嫡親辛苦又偉大的爹爹,自然值得最好的。」

  「好了、好了——你倆別鬧了!家裡還有客人在呢也不怕笑話……」風采鈴無奈地幫父子倆打起圓場,「如果續緣想用漂亮的信紙來寫信,不如改拿花草紙吧!上回幫娘親做了一批續緣不是也攢了幾張起來?可以和新朋友說信紙是自己做的,這樣就更有紀念價值了。」

  「嗯,續緣都聽娘親的。」覺得自己被壞心爹爹給欺負了的小續緣,猶不解氣地偎進風采鈴懷裡撒嬌。

  看著他們娘兒倆和樂融融地把自己晾在一旁,素還真忍不住幼稚非常的捧心長嘆起來;「續緣也雙重標準……同樣要你換信紙,怎娘親就是對的!」

  「那是當然,身為續緣嫡嫡親辛苦又偉大的娘親,自然都是對的。」

  「哼,拾人牙慧。」

  「續緣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   ※   ※


  倚門邊乘涼邊看著素家父子鬥嘴,莫召奴笑到頻頻以扇掩唇,最後笑到連扇子也拿不穩乾脆撤了開懷大笑起來。

  「你在三哥家一晚上笑的次數,感覺比在東瀛這幾年還來得多。」良峰秀瀧捧著杯茶給他遞去,莫召奴接過道了聲謝後反問道:「不好嗎?」

  「怕是再好不過了。」學著莫召奴倚上另一端的門框,良峰秀瀧溫柔地凝著他輕輕笑了起來。

  「難得盡卸風塵,妳也該多笑笑。」

  「呵,只怕我現在笑得不似你記憶中小妹的模樣。」

  是該灑脫亦或學著閨閣女子掩唇淺笑?為了扮演好兄長她抹去了自己所有痕跡,良峰秀瀧有些自嘲地想著,偽裝多時她竟連該怎麼笑得像她自己也能遺忘。

  「我的小妹只要是笑著的怎樣都好。」將杯盞擱置窗櫺,莫召奴傾身撫上她的臉無比認真地敘說:「只要妳隨心我便開心。」

  「你就是太溫柔這點讓人討厭……」雙手覆上那人指背,良峰秀瀧將臉偎入他的掌中低聲喟嘆。

  「好友也曾這麼說過,能獲得你們兄妹一致評價是我的榮幸。」

  「哈!」

  他小心翼翼地捧過她的臉,眷眷摩挲著直到那人在他掌中綻放如花笑靨,時光彷若停駐,世界一時無聲——然後他們極有默契的同時偏頭望去,演技一流、唱作俱佳的素氏父子立馬又吵了起來!

  「續緣現在就給爹爹寫信塞小魚的肚子裡!續緣要寫爹爹雙重標準不可理喻。」

  「爹爹現在也能給續緣回信塞小魚肚子裡!爹爹要寫續緣有了筆友不要爹,見異思遷。」

  「續緣哪有!」

  「就有,當初說好給你雕個小鯉魚信匣是要裝信給爹爹的,現下眼見就要游去其他小姑娘那裡了,不是見異思遷是什麼?」

  「那、那大不了續緣改用油紙信封寄嘛……」

  「唔,這長途跋涉幾經輾轉的我看還是用信匣妥貼……爹爹幫你重雕一個吧?」

  「那續緣還是想要個小鯉魚的!」

  「好好好——」然後素還真偏過臉像是猛然驚覺莫召奴還在一般,帶著無比的歉意誠摯說道:「唉呀四弟!招待不周真是對不住,天色已晚不如先帶弟妹去歇息,明日你我兄弟二人再好好一敘別情。三哥幫你蓋的新房還記得在哪嗎?」

  「記得,那小弟和秀瀧便先行告退,三哥、三嫂還有續緣晚安了。」

  「晚安。」

  「四叔叔、四嬸嬸晚安!」

  互道晚安後莫召奴牽著秀瀧的手,往花農家新建的小小偏房走去,身後隱約傳來素家父子為了誰能看信復又鬧作一團的爭執聲。

  莫召奴輕輕笑了起來,迷離的目光摻著一絲悵然與緬懷……良峰秀瀧握緊他的手關心地探問著:「怎麼了?」

  「沒什麼,看著三哥和續緣我突然想起了姊上。」

  「你也拿了君夫人珍藏的和紙給我摺蝴蝶嗎?」良峰秀瀧打趣應道。

  莫召奴搖搖頭用著懷念的語氣緩緩述說:「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寫信給妳,一進房便看到姊上幫我備妥了紙墨和一本和歌集……」


    ※   ※   ※


  記憶裡的花座承君年歲尚輕卻已掩不了絕色雍容,搖著絹製的團扇朝他嫵媚一笑。

  『許久沒見你練字了。』

  『姊上受將軍大人器重,公務繁忙哪管得上召奴這來。』

  『你仍是不能諒解我和將軍嗎?』見他遲遲不回話花座承君嘆了口氣,『罷了,終有一日你會瞭解姊上對愛情與恩義的抉擇。這不僅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的前程……』

  『姊上!』他冷著臉打斷君夫人未盡的話語,『妳知道召奴要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錦繡前程。』

  『可這都是姊上夢寐以求的。』

  氣氛一時降至冰點,面對彼此日漸增劇的歧異,自幼相依為命、親密無間的花座姊弟比誰都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花座承君苦笑著率先打破僵局,『不說了,難得見面姊上只想和你好好相處,現在還是專注在你與良峰家小姐之事吧!需要姊上幫你挑選和歌嗎?』

  『姊上……』花座召奴沉痛閉上眼,很是艱難地開口問道:「我與良峰家的婚約也是將軍算計的一環嗎?」

  他不是不想與自己的親姊平和共處,明知此話一出定會狠狠地傷害到她,但當信任已如履薄冰,再多的關懷也令人無法不去質疑背後動機。

  『你怎能……』花座承君紅著眼眶努力壓下哽咽,眼淚雖是她對付男子的利器,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幼弟面前用淚水換回他的信賴,『花座召奴你聽好,你與良峰家的婚約是我的意思,唯有你的幸福姊上不會拿來賭!良峰家的小姐絕對值得你傾心相待,你要相信姊上對你的了解和判斷。』

  『是。』垂斂著眼他翻開夾著花箋的和歌集嘆息著低道:『姊上,對不起……』

  『召奴。』君夫人呼喚他的聲音一如昔時飽含著情感與溫暖,『無論如何姊上都希望你明瞭,不管世事如何變遷,你永遠是我最牽掛的幼弟。』


  結束回憶莫召奴握緊了良峰秀瀧的手漾起溫柔微笑,「現在想來,姊上是真的很瞭解我,這份珍惜與牽掛終我一生都會牢牢守護好。」

  她捏捏他的掌心跟著笑了起來,「看著三哥父子我也想起了兄長。」

  「喔?好友也鬧著要看妳寫信嗎?」

  「是呀,他看見你的字後讚嘆了好久,拖著身子四處追著我練字,一不小心又病倒了。我後來在他房裡擺了張矮几,邊給你寫信邊聽兄長大人叨唸我……現在想來,或許就是想多聽聽他唸我時那中氣十足的樣子,所以我老愛教他操心、要他放不下我別太快走……」

  「秀瀧。」

  「無妨。」良峰秀瀧回以明朗一笑,「現在想來都是令人開心的事,對嗎?」

  「嗯。」

  一路風雨,所幸現下他們依然能牽緊彼此的手,帶著故人的祝福與期望繼續向前走——


  幾天後的夜裡,當良峰秀瀧散著頭髮在廊沿盪著腳看月亮時,神神秘秘消失了大半天的莫召奴端著茶坐到了她身畔。

  拿起托盤上溫熱的茶水飲了口,良峰秀瀧淺笑輕道:「歡迎回來。」

  「不好奇我都上哪去了嗎?」

  「你希望我當個囉唆的小妹嗎?」心情大好的良峰秀瀧促狹地朝他眨眨眼。

  「好問題。」莫召奴笑著自袖袋取出一只精美的木雕鯉魚,慎而重之地交至她掌中,「我的回答在這裡。」

  「央著三哥教你做的?」她撫摸著魚身打磨至細膩如緞的同心圓鱗,心底跟著泛起圈圈漣漪。

  「嗯,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小心翼翼地解開封泥與繩結,雪花金蠟箋上龍飛鳳舞寫著一紙婚書,她怔怔讀著那些關於天長地久的誓言,耳畔傳來那人有些壓抑的嗓音。

  「小妹可願意?」

  「你知道我一直是願意的,否則也不會暫時放下阪良的一切,隨你來見三哥三嫂。」她抬手柔柔撫上他的臉,話語裡有著歡欣跟隱隱的哽咽,「只是你知我仍有未了的責任與牽掛之事……」

  「我明白。只是希望小妹能收好我這一紙初心,待哪日空了再回信就好。」他也將手覆上她細緻美麗的臉龐,然後湊過去同她額抵著額眷眷摩蹭著。

  銀月下良峰秀瀧昂首主動吻了他,然後緋紅了雙頰燦燦笑道:「但我對你卻早已不復初心,因為初聞聯姻之時我滿腦子只想著:該怎樣才能讓花座家的野郎知難而退!」

  「那後來小妹又為何打消了這個念頭?」

  憶起往事良峰秀瀧有些羞赧地答道:「我還記得你是親自送信來阪良城的,除了兄長對你的讚譽,最令我嘆服的是隨信附上的那朵白菊。我看著花,想著是怎樣的重視和用心,才能讓這朵嬌弱的白菊枝葉無損的出現在我面前——這個人,定是值得我認真交陪不可隨意輕忽地玩笑以待。」

  「那我們還真是要感謝姊上了,我剪了她原本要獻給將軍的白菊,萬裡挑一最真誠無瑕的那朵。」

  「哈。」

  她偎在他肩上,倆人互倚著觀賞花農家小小的庭院,池魚庭石、古樹迴廊,青山在籬外,藤架滿黃花……

  良峰秀瀧無限嚮往的輕聲說著:「待到我終能予你回信那日,我們也找個像三哥這裡一樣靜僻的小地方,你說可好?」

  「那小妹想種些什麼嗎?」他撫著她散逸的秀髮,跟著幻想起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小院落。

  「那便為我,再種一片白菊吧。」

  良峰秀瀧在他的懷裡安適地闔上眼,記憶裡冷冽清雅的菊香隨著那人溫柔拍撫盈滿鼻息。



慕曦語寫於2016/9/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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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頭一回看自家義弟談戀愛看到心驚膽顫、還三不五時被閃一臉的雙花覺得——談戀愛的男人都沒什麼常識跟人性╮(′~‵〞)╭(你好意思說別人!)

  嗨嗨,這裡是下篇跟上篇字數差了要有六倍多的某慕ヽ(✿゚▽゚)ノ

  填完坑後心情好~雖然邊填邊該這回怎麼寫這麼久還沒完這樣OTZ

  身為好三哥的雙花,這回非常大方(?)的將閃光戲份的扣打通通留給了自家四弟!所以說默默身為莫瀧派的我終於也寫了他們一回~有種完成了時代眼淚夢想的感概(๑¯∀¯๑)

  然後這章後終於終於能接織影家新篇!下回的篇章會幫大家附上文章連結ヽ(✿゚▽゚)ノ

  最後讓我該一下結尾卡在〝青山在籬外〞的窘事……青山在籬外的下一句是?我第一時間在word上打了〝架上滿黃瓜〞OTZ
 
  打完看著螢幕懵了好一會……雙花,咱們前頭寫你家的小院落〝池魚庭石、古樹迴廊〞你定是嫌棄這樣寫太文藝太大江了不吉利,才給我蹦個〝架上滿黃瓜〞對吧!對吧!?(/‵Д′)/~ ╧╧

  喵了個逼害我笑到寫不下去……來個人告訴我〝青山在籬外〞下一句可以正正經經地接個啥!?結果小伙伴沒人幫著接,最後勉強想了個〝青山在籬外,藤架滿黃花〞黃花總比黃瓜好OTZ

  某織:想想瓠瓜,你就覺得黃瓜還不錯,而且實際。(≧∀≦)ゞ

  某慕:我以為你會說〝想~想~胡~蘿~蔔~~〞青山在籬外,滿院紅蘿蔔 (毆)

  某織:其實那就代表了——不管是瓠瓜黃瓜還是黃花,最後他們都會變成胡蘿蔔的有啥好爭呢╮╯▼╰╭ 
  某慕:糟蹋了蓮田還不夠!你這狠心的乾媽XDDDDD(事實證明了小雙花我才是你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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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1——非常人三嫂的心理素質!



  莫召奴一行回到花農家小小的居所時已近日暮時分,風采鈴等在門外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

  「許久未見了,三嫂。」莫召奴放下續緣朝她躬身行禮,風采鈴回禮後笑道:「四弟一路辛苦。」

  然後偏頭看向在他身後英姿挺拔的良峰貞義,不待他人解釋便展露盈盈淺笑續道:「這位想必就是小妹吧!我是召奴的三嫂,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三嫂果真是非常人中的非常人,秀瀧拜服。」

  「我現在倒是有些後悔沒拿三嫂的反應同妳一賭了!」

  「是呀,少了個幫我們續緣討公道的機會,小傢伙今天被整慘了。」

  「爹爹不要說啦!」

  一行人說說笑笑魚貫入屋,風采鈴在打點好客人們的行囊禮物與安排盥洗後,進了廚房開始忙起餐點擺盤。

  「好餓……」此時一個熟悉的體溫自身後環上,那人倚在她肩窩偷了個香後,伸手就朝冷盤裡的水晶肴蹄拈去。

  輕打了下那人手背風采鈴薄嗔道:「不許吃!正想好好唸唸你呢,瞧你把人都說成什麼樣子,我看小妹眉清目秀分明長得挺好,什麼『濃眉國字臉』的形容太胡來了!」

  「這哪能怪我呢!要怪就要怪畫的人不好……」素還真拿出那張御風船行圖無限委屈的抗議道:「怎麼看都是張濃眉國字臉嘛!」

  此時,遠在偉大航道上的神無月惡狠狠地打了個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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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2——花農家地大房子小的真相XD 


  「沒什麼,不過就是住膩了大房子!想當年從灶房端碗麵到廳裡湯都涼了~」

  真‧人生贏家土豪花農如是說。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可小看住在你家附近的隱性土財主!就算他家常常嚷著漏水也一樣╮(′~‵〞)╭

  花農家地這麼大可不是在大假的~挖井闢地種蓮花啊順便把後山包下來埋秘密之類的XD而人也不是在窮假的!靠天吃飯遇天災沒收成時,再勒緊褲帶過日子也不能賣地啊OTZ
  
  至於房子為何那麼小?沒辦法,房子小房間少夫妻吵架時頂多趕他去睡花廳不會鬧到要分房睡啊!真是我機智的雙花有沒有(  ̄ 3 ̄)y▂ξ

  然後我特別喜歡泰泰的超專業補充解說:申請興建農舍之農業用地,其農舍用地面積不得超過該農業用地面積10%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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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3——有道是英雄所見略同!


  在決定了讓小續緣交交筆友增廣見聞後,那日在柴房邊教莫召奴做鯉魚信匣邊閒話家常時,素還真仍是不改傻爹親的操煩本性問了。

  「那個……四弟,三哥一直是很相信你的眼光的!就是有點好奇沖田家那兩個小鈷娘……」

  不待素還真說完莫召奴露出瞭然的微笑,伸出手往額前做了個「一刀平」的手勢,素還真心領神會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好四弟!」

  「謝三哥。」

  ↑看得懂的都是我心之友~ヽ(∀゚ )人(゚∀゚)人 ( ゚∀)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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