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時雨】秋千

 

　　
　　「庭院深深深幾許…」

 

 

　　亭閣深處，紅衣的少女輕吟著詞句、手持朱墨細細圈點，春風拂過，綠柳絲垂曳曳…北地春寒料峭不似江南故地和暖，輕呵了口、皆化為霧白煙氣，朱雀雲丹淘氣一笑！「此即為堆煙了？」　　

 

　

　　「小姐！小姐？」聽聞著喚喊她翩然回首笑語應答，看著秋分循聲拂開了重重簾幕朝她走來。

 

　　「找了半天～原來小姐妳好雅的興致躲在這吟詩弄詞！秋分找妳找到新弄的桂花糕都涼了！」

 

　　「我怕燙嘛！」看著秋分將茶食一一擺上桌，朱雀雲丹笑著替自己跟秋分各斟了杯茶。

 

　　「胡－謅－」秋分蹙起眉朝她扮了個鬼臉！「點心再熱、燙得過小姐手上那杯茶嗎？」

 

　　「噯，這不一樣…」笑嘆著秋分又恢復了兩人獨處時的沒大沒小，她拈了塊糕點細細品嚐起來。真是有些餓了！她午膳吃的不多，又喝著茶看了一下午書…想著、想著纖手伸向了素來不常碰的八寶窩窩頭，誰知她這點心思瞞不過自小到大情同姐妹的貼身婢女。

　

　

　　

　　「餓了！？」睨了眼平時被嫌乾硬、易飽，不怎討喜的吃食。

 

　　「好秋分～」她笑著想挽住秋分的手，卻被她叉著腰著實叨唸起來！

 

　　「妳看看妳，若是被嬤嬤知道又不按時定量飲膳的話肯定被唸！跟妳說過多少次了，空著腹喝茶是會鬧胃疼的～」她這小姐什麼都好！就這不愛正食的毛病從小到大改不掉。

 

　　「若她老人家真能再唸我、也是懷念…」微黯了聲調，朱雀雲丹低頭悵然一笑！

 

　　「不、不提這些了！」想起了陪伴多年的老嬤嬤早已過世，秋分急急轉了話題：「是說我這一路走來，那堆紗啊、竹簾幕啊的飄飄墜墜美則美矣，辦起事來可真礙手礙腳的可以！小姐～我們能不能…」

 

　　朱雀雲丹抬手制了秋分的話，「這是組織的意思…」

 

　　「但也總不能教人路也走不得啊！」

 

　　「綁起來不就好了？不過等那些文人雅士一來，還是累妳拆解一番！」

 

　　「哼！」秋分不悅的哼了聲，硬是把『哪個大頭鬼這麼分不清現實』的抱怨給嚥了下肚。

 

　　「好了、好了～既來之則安之，除此之外，秋分妳覺得缺了、或少了些什麼嗎？」

 

　　「除此之外秋分是不缺也不少了！倒是小姐覺得有任何缺少可得趕緊告訴秋分一聲，好讓我傳人為妳準備妥貼！」

 

　　「生活上必需的的確是不缺也不少…但比起江南故宅來，不夜天真的少了好多、好多……」

 

 

　　一時寂然，她與秋分主僕二人被迫匆匆離了故鄉，奉著組織的命令來到異地中原，不夜天裡雖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但湖閣迴廊再怎麼近似，終究不是記憶裡的家園。

 

 

　　「小姐不都說了〝既來之則安之〞嘛～就別想那麼多了…」秋分吶吶地開口，「至少沒少個秋分不是？」

 

　　「是啊…」她不無感激的將手覆上秋分略顯粗糙的掌，「也虧得有妳，這裡還像一個家！」

 

　　「小姐…我！」

 

　　「欸，不說了！」朱雀雲丹漾開了笑，拍了拍秋分的手，「既然都是家，總有天會住得慣的！」

 

　　「是啊～」看著朱雀雲丹恢復了平日的安然，秋分放心地與她說笑起來，「這不夜天說實在的是應有盡有到多了！說不定哪天小姐還住到不想走了呢。」

 

　　「或許吧…」

 

 

　　轉眼春去秋來，漫漾的紗浪不歇，她偷閒獨自窩在偏廊的亭閣裡翻閱詞集，而秋分在不久後依舊嘟嘟嚷嚷端著茶點穿過層層簾幕尋來。

 

　　「秋分。」她輕輕喚著，沒有回眸，「這不夜天妳住慣了嗎？」

 

　　「小姐！？」將茶點悉數放上桌後，秋分有些不解的循著朱雀雲丹的視線望去──已無楊柳青青，秋葉翩翩凋紅了庭院。

 

　　「小姐覺得寂寞嗎？」秋分有些歎息的問了。

 

　　「是寂寞…這庭院少了鞦韆……」倚著欄杆，朱雀雲丹的眼神深遠，望著雁鳥離去的方向。

 

 

　　曾經，她有一座纏著紅繩、繫著鈴的鞦韆，架在江南風宅院裡的槐樹下，盪著童年歡笑的弧度輕輕擺盪…而今她舉目皆空，說服不了自己忘記回不去的時光。

 

 

　　「不如等會我們自己搭一座吧！」秋分急切的嗓音喊破了愁緒，她有些怔然的看著秋分咧開了活力充沛的笑容，「這樣就更有家的感覺了！小姐妳說對不？」

 

　　她愣了會後跟著漾開了笑，「真不愧是我的好秋分！」

 

　　「等會啊～就叫刀獸劍禽幫我們準備材料去！這次定要搭個不輸老宅的鞦韆！」

 

　　「妳想怎麼個不輸法？」

 

　　「嗯…改用五色絲纏鈴鐺如何？」

 

　　「好俗艷哪！」她同秋分笑笑鬧鬧的步至庭院，招來了刀獸劍禽，等他倆清楚明白主僕二人的企圖後，不知所措的互看了眼──

 

　　『嘿，兄弟！』刀獸悄悄跟劍禽打著訊，『換你跟朱姑娘說去。』

 

　　『說、說什麼啊？』

 

　　『就說姑娘們金枝玉葉不適合親手幹這些粗活！讓我們效勞便可。』

 

　　『你說得這麼順溜幹麻還要我去！？』

 

　　「你們兩個在眉來眼去個什麼勁啊！」秋分叉著腰突然地湊近他倆跟前嚷道。

 

　　瞬間差點沒使出星離雨散逃得老遠的刀獸劍禽僵直站著，然後刀獸突然推了劍禽一把！

 

　　「那個、我們…效勞！」

 

　　「那就有勞了！」朱雀雲丹盈盈一笑。

 

 

　　急急轉身著手準備材料的兩人，邊走邊互槓著對方。

 

　　「兄弟…你剛剛中間省了一大段……」尋著適合柴木的刀獸蹙眉朝身旁捲著麻繩的劍禽唸道。

 

　　「囉唆！到時在一旁幫著她們不就行了？」搓麻繩搓到臉紅脖子粗的劍禽不甘的回嘴。

 

　　「唷～看不出來腦子還挺靈光的嘛？」

 

　　「男子漢大丈夫不是只靠你一張嘴。」

 

　　「刀獸劍禽你倆好了沒有！」秋分的喚嚷遠遠傳來，兩人同時一震後，尷尬的相視而笑。

 

　　「就來了！」

 

　　「兄弟～」刀獸搭上了劍禽的肩，「人不貳過！」

 

　　「君子言不如行…」

 

 

　　於是當秋分搖搖晃晃的立著支架時，劍禽默默幫了她一把，卻換來小丫頭不領情的一頓罵：「你幹麻？小看我秋分立不起支架嗎！放手，誰教你靠這麼近的！」

 

　　劍禽僵著臉靜靜站著，一句話也回不出…刀獸看不過去的開口：「朱姑娘、秋分丫頭這立基不同一般步驟，弄不穩很容易塌的！這木頭又粗、又重還是讓我們來吧？」

 

　　「誰要你們幫了！早知道就尋兩顆相鄰的枝椏將繩子掛上去不就得了？」

 

　　「秋分！」朱雀雲丹微蹙著眉制了她的話，「刀獸劍禽也是一番好意，就讓他們幫著吧。」

 

　　「小姐…」秋分嘟著嘴走過來揪著她衣裳，笑著輕輕捏了捏秋分的手吩咐道，「道歉不如道謝啊？」

 

　　「知道了！」乖乖的走過去同劍禽一起立著支架，秋分紅著臉迅速的說了聲：「謝謝…」

 

　　「不、不會！」劍禽不由自主的也跟著紅了臉，朱雀雲丹笑看著彆彆扭扭的兩人一同立著支架，「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秋分，也終有人制得住她。」

 

　　「劍禽那小子還早得很呢～朱姑娘！」刀獸苦笑著立穩另一邊的支架，朱雀雲丹卻在此時離了手。

 

　　「就麻煩你了，刀獸。」

 

　　「唉～朱姑娘妳一言多意啊…」

 

　　「幫是不幫？」

 

　　「自是一切聽姑娘吩咐！」兄弟…上頭有交代，主子的話就是天命啊……

 

　　刀獸暗嘆了聲後跟著笑出來！主僕四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在秋意濃濃的午後和樂融融的搭起了鞦韆。

 

 

　　忽地金風倏至！神秘的蝶燈閃著不若以往的詭譎光芒突然出現。

 

　　「參見大教主！！」睨視著跪了一地的屬下，燈蝶霸氣的嗓音沉聲問著，「你們在做些什麼！」

 

　　「回大教主的話。」朱雀雲丹不卑不伉的抬起頭，「屬下們只不過想搭個鞦韆罷了…」

 

　　「鞦韆！？那種孩子氣的玩意兒…」她聽不出燈蝶的聲音裡是否添了份不同的情感，只是在那盞蝶燈明滅了好一會後，燈蝶的聲音緩緩落下，「妳若真需要，明天就派組織送來！」

 

　　「多謝大…教主！」朱雀雲丹低垂著頭輕聲回道，「不必勞煩了，這次我想搭座能靠自己力量推動的鞦韆。」

 

　　「這是在暗示些什麼嗎？」燈蝶的嗓音頓時添了疾厲！威嚇迫人得她無從抬首。

 

　　「朱雀雲丹不敢…」

 

　　「很好！還記得自己叫〝朱雀雲丹〞那就記牢妳的本分，按照我的規矩行事──不要同〝那個人〞一般…組織不會虧待爾等。」

 

　　「是。」她和秋分與刀獸劍禽一塊恭恭敬敬的叩了頭，落定了自己的命運…

 

　　待燈蝶交付完任務後，她聽著自己的聲音不帶感情的響起，「屬下恭送大教主。」

 

 

　　再也不會有所疑惑了…從今爾後燈蝶就只是〝大教主〞，而她也只能是屬下與〝朱雀雲丹〞……

 

　　

　　「小姐！？」秋分擔心的拉著她，朱雀雲丹回以澹然一笑！

 

　　「那麼…孩子氣的東西呀……我不需要了。」然後拋下眾人與未成的鞦韆，決絕的轉身離去。

 

 

　　後來秋分和刀獸劍禽還是合力幫她完成了鞦韆，卻更添了整個庭院的落寞…屬於它的主人輕輕淺笑道了謝！卻連一次也沒再讓它揚起歡笑的擺盪，徒任亂紅翩翩飛過，咿啞低迴著她再也說不出口的……

 

 

　　無計留春住。

 

 

　　　　　　　　　　　　　　　慕曦語　寫于2006/12/13～12/25　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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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喔拉喔啦～慕終於寫完了！！（淚倒ＯＴＺ）

 

　　【秋千】一文是【蝶影】的番外→詳情參見【江南時雨──親摯　篇之ㄧ蝶影】

 

　　是典型的費比列數兔子生兔子系列ＸＤＤ（喂～）更是某慕給自己的生日冬至＋聖誕（差一點元旦）賀文ˇˇˇ

 

　　是說會拖這麼久～除了慕現實生活中忙到半死、與意料中的爆字數外，最令慕頭大不已的就數孩子們的不聽話！？不、是頭大他們的太有愛！！！那個原本連出場也沒有只是個對話名詞的刀獸劍禽哥倆好是怎生回事啊啊啊啊啊～～Ｑ口Ｑａ

 

　　然後一邊敲一邊吶喊著寫不完、寫不完、我寫不完啊啊啊一邊添戲份╮╯▼╰╭真是一整個令人很懷念呢～關於秋分、關於刀獸劍禽與朱雀雲丹、天蝶盟，反正慕就是個愛喝懷舊老人茶的傢伙ＸＤＤ生日就是該寫些自己想看＆紅豔豔應景的東西才好ˇˇˇ

 

　　我很想寫寫關於早期的風采鈴、也就是所謂天蝶盟的朱雀雲丹初到不夜天、也還沒遇見素還真時的生活，雖然每次寫到朱雀雲丹我都會莫名奇妙的苦手……（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大概是他大小姐的書卷氣太濃所以我很難抓～不對味的話還請大家多多包含！ＯＴＺ

 

　　寫秋分還愉快輕鬆多了～（喂！你的主角本位跑哪去了！？）所以某人說──〝美其名所謂的男女主角不過就是最大串場配角〞這句話真是說的一點也沒錯…囧ＴＺ　連慕自己都認為只要開頭、結尾都有登場就算盡了主角義務……（某羽：你就是這樣所以配角都會再開新篇當主角！坑越挖越深啦～）嘎啊啊啊太平均戲份與愛也是一種失誤～～從今以後要好好反省！可是配角都是可愛的孩子媽媽不想偏心ＱｗＱ反正有我這種問題的媽媽也不只一個ˇˇˇ我會好好在余話裡証明主角地位讓他好好表現的！！（您確定不是讓配角們更歡樂的豋場！？）所以某慕的廢話碎碎唸看到這裡請還不要按上一頁～下面還有文喔ＸＤＤ賀文嘛ˇ總是要來點甜的才夠味呀＞ｗ＜（對不起…如果你是在聖誕節點這一篇──那麼聖誕老人還沒將余話送來唷～可以按上一頁跳出了…ＯＴＺ）

 

　　是說寫到鞦韆這種蘿莉必備好物時，直接聯想到的詞句就是〝落紅飛過秋千去〞所以在寫本篇時有融入歐陽修的這闕【蝶戀花】下去ˇ【蝶戀花】真是闕好詞牌啊～～怎讀怎萌＞ｗ＜無論是歐陽修或王國維的作品都很有意境！反正篇幅這種東西不印成書都不用錢ＸＤＤ就很推獎的放在下頭與大家分享啦ˇˇˇˇ還請大家繼續多多指教＞ｗ＜

 

　　　　蝶戀花二首其一 歐陽修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蝶戀花 王國維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