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

【江南時雨】餘甘

 
  那日一線生瞧著他欲言又止。
 
  「素還真你……」
 
  「如何?」
 
  「喜歡吃魚乾嗎?」

    他靜默了一會淡淡笑答:「好友應知素某習有避榖,平日飲食皆為不忍拒絕好友你那天下第一巧的手藝,好友做什麼都好不用特別過問素某喜好。」

  一線生聽後搔搔頭長嘆了口氣:「果然不可能是你……方才那個問題就當我沒問吧!」
 
  「怎麼了嗎?」
 
  「其實也沒什麼……就最近廚房裡的魚乾莫名短缺,原想著哪來的野貓溜進來偷吃,可我設了幾重陷阱連根貓毛也沒夾到!所以就忍不住想啊——」
 
  「許或是被素某或琉璃仙境裡的某人給偷吃了?」
 
  「欸!說什麼偷呢多難聽,我是想著看誰喜歡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別乾吃那些魚貨滋味不夠好!」
 
  「好友真是善良又體貼,有你在琉璃仙境的日子著實是眾人之幸。」素還真笑著親自斟了杯新熱的香茗,奉至平日諸事操勞的好友手中,一線生薄紅著臉接過飲落後有些不自在地啐道:「沒事獻什麼殷勤!」
 
  「噯,這可都是素某發自肺腑的真心話,這樣吧!今日素某就做回挑夫陪好友上市集採買如何?」
 
  「呃、你是說要同我一塊去買魚乾?」
 
  「是呀,總不能讓好友老一個人操煩奔波琉璃仙境裡的大小事,這回讓素某跟去好好學習,改日幫好友跑腿時就不怕買錯了。」
 
  一線生在腦海中想像了下素還真一手拎著雞鴨魚肉另手提著蔬菜水果,同他穿過大街小巷擠身在吊滿各類醃漬物的乾貨店裡,在自己指點下用那副好皮相與三寸不爛之舌和老闆殺價的模樣,忽就起了一身惡寒……
 
  「我看還是算啦!」
 
  「好友就別客氣了,素某換個裝就來。」
 
  「欸欸欸——」
 
 
  於是,半個時辰後一線生冷眼瞧著卸下蓮冠道服,猶原一副富家書生扮相的那人搖頭嘆息:「公子您這是去買菜還是品茶呢?」
 
  「穿成這樣還不像去買菜?這已是素某最樸素無華的衣裳了!要不好友下回幫素某製衣時挑幾匹粗布來做吧。」
 
  「……你真那麼喜歡粗布衣的話等等上市集自己買去!我可沒那個閒功夫。」一線生翻了個白眼扭頭邊走邊碎唸道:「真是反了天了!哪回幫你們製衣裳不是想著用最好的料子配上最雅緻的紋樣來做?現在竟然還嫌!要我挑粗布來做,你穿著不磕身我縫著都手疼……」
 
  於是心下打定主意一線生真把素還真當挑夫用,撒開手大買特買到素還真認真盤算起近日是否佳節將至,又或仙境裡有人要慶生擺上回龍門宴……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乾貨舖,一線生蹙了蹙眉終是轉身打算勸退素還真。
 
  「店裡小東西先擺在門邊教人看著,我先同你說啊乾貨總氣味大些,鮑魚之肆聽過吧?待會沾了滿身腥味出來可別怪我!依我看你還是待在外頭吧?」
 
  聞言素還真卻是一副興致盎然滿臉期待的模樣,同他燦燦笑道:「正可體會好友平日有多辛苦,請務必讓素某跟著一塊進入。」
 
  「唉……罷了罷了,進來吧自己小心衣裳!」一線生嘆了口氣領著素還真進入店中開始挑起魚貨,然後意外發現對方挑得還挺認真的,不時問他魚種和風味用途,一線生越教越感到不對勁瞅著素還真直問:「你其實挺喜歡魚乾的對吧?」
 
  「好友還沒放棄懷疑素某啊……無所謂喜不喜歡,我是認真想幫好友分憂解勞才學得這麼勤快的。」
 
  「那為什麼方才就不學挑挑雞鴨魚肉、蔬菜水果偏指定了要學挑魚乾呢?」
 
  「家裡只缺這個不是嗎?」
 
  可不管素還真解釋得再怎麼合情合理,一線生還是覺得對方肯定另有所圖!
 
  正僵持著恰逢乾貨店的老闆從外頭回來,笑盈盈地迎上前招呼道:「屈老闆!您怎麼這麼快就又來了?幸好上回吩咐的那批魚貨趕得早,今日剛好可以取貨。」
 
  「老陳吶麻煩你了,我就知道囑你辦事放心,我這提早來呢也不為別的,家裡最近魚乾耗得特別兇,恰巧今日帶了個挑夫你幫我把貨全給他吧!」
 
  「耶?可我沒在門外看到那刀疤小哥啊。」
 
  「哈哈,今天換了一個不過也是白髮的,我家的挑夫都愛選這款,力大扛得多。」
 
  「唉呀原來如此!這我可得好好記起來,下回缺人時就照這標準。」
 
  「呵呵我看還是算了吧,這型的人才不好找千挑萬選難得其一呀!」
 
  「而且還得是啞巴對吧?那個刀疤和鎖眉小哥都不會說話,這樣就不怕機密外洩啦,屈老闆真是選人的高手!」
 
  「好說好說——」一線生捋著美髯笑得是滿面春風,素還真聽著忍不住在心中腹誹:『竟然如此使喚小釵和隨行……』不過礙於現在他也是個啞巴的設定,只能乖巧地堆起滿臉笑從老闆手中接過一大包魚乾。
 
  「唉唷,屈老闆!我說你今天帶的這個夥計不得了哇,前兩位就夠叫人瞧得目不轉睛啦,今天這個看起來氣質更好!您不說他是挑夫我還以為是哪來的公子哥呢。」
 
  「這貨專管帳和唬人的自然皮相好些,以後有機會他會來幫我買魚乾,看著這張臉記得算便宜些!」
 
  「一定一定,是說您特別吩咐的那款魚乾因減了鹽,所以保存起來不比其他的乾貨久,這點可千萬要特別注意。」
 
  「我知道,所以一次也沒敢訂大量,勞煩你還特別幫我製做。」
 
  「這沒什麼,只是有些好奇用途?減了鹽不僅保存不易連風味也少了。」
一線生沉吟著摸了摸下巴,回答前別有深意地瞥了身旁默不作聲的素還真一眼,
 
  「噯,老陳我同你直說你可別生氣呀,我特製這款魚乾也不為別的,專門拿來養貓的。」
 
  「嚇!哪家貓這麼嬌貴?」
 
  「不嬌貴、不嬌貴——就是養在山上找魚不容易,主人也下不了山所以只好做成魚乾偶爾給牠添點鮮。」
 
  「原來是這樣啊……莫怪不放鹽。」
 
  「是呀吃太多鹽對貓不好,好啦,我還有事就不多聊了!兩個月後再來取下批貨你可得幫我記牢啊。夥計,付帳!」
 
  素還真默默上前付清銀兩後扛起魚乾和外頭雞鴨蔬果,待一線生和老闆談笑完畢一同踏上歸途。
 
  回程路上一線生發覺素還真真成了個啞巴,便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你生氣啦?」
 
  「沒有。」
 
  「那幹麻都不說話。」
 
  「素某只是有點心傷,你帶過小釵隨行卻從來沒邀素某一起上市集。」
  
  「不是吧?為這麼孩子氣的理由,愛哭愛對路這詞不適合你呀!」
 
  「就這麼孩子氣。」

  一線生瞧了他好半晌,搖搖頭嘆息也似地笑了,「沒見過這麼冷冽的孩子氣,依我看倒比較像突然得知了些什麼的喪氣。」
 
  聞言素還真也只是打算將他的啞巴挑夫演到底,不承認也不否認就這樣一路沉默的回到琉璃仙境。
 
 
  沒想到進了灶房將貨卸下後一線生還沒打算放過他,開始指揮他整理、分類、再包裝,最後取出食盒和方才在市集上買的數款糕點擺到他面前。
 
  「素某不擅擺盤。」素還真終於開了口,他記得再怎麼尋常的糕點只要經過一線生的巧手布置,到他們面前時總雅緻華麗得不輸宮廷御膳。
 
  「沒要你擺盤,只要你幫著將每種糕點各取十個放進來,你手勁巧放些糕粉類的甜點不易碎。」
 
  「好友今日也很奇怪,論手勁素某哪巧得過你這天下第一巧?要素某幫著扛貨、洗菜、分類整理這些我都能理解,可連擺糕點都要素某動手令人不禁懷疑好友另有所圖。」
 
  「唉呀~我才想著你究竟何時才會發現呢!是啊,我是另有所圖——圖的不過是讓你有機會為那個人多少做點事。」
 
  靜默中綠豆糕碎了一塊,素還真拿起破損的糕餅便往嘴裡塞,面不改色地夾起另一塊穩穩放下,一線生瞧著很受不了的斥道:「哼!以為嘴裡塞了塊糕就能逃避回答嗎?那我就當你默認了,說到底魚乾就是你偷拿去餵貓了對吧!瞧你方才一聽到我說貓不能吃鹽時整個人就開始不對勁,我就說你怎麼突然對挑魚乾這麼感興趣?你還在意你還關心就直說!你這個人……」
 
  「糕餅全裝好了,還有什麼事情要做的嗎?沒有的話素某想歇息了。」
 
  不等對方將話說完,素還真飛快打斷了這個話題表明不想多談,可一線生卻難得強硬了起來。
 
  「還剩最後一件事做完就放過你!我等會要上山缺個挑夫擔東西。」
 
  「我請隨行陪你去。」
 
  「素還真。」一線生沉著臉一字一音在在顯示出他的決心,「你若不去風采鈴就等著斷糧。」
 
  豈知素還真聽後反淡淡笑了起來,「好友不會這麼狠心的,更何況山上那些野蔬瓜果夠她自給自足了。」
 
  「就算飲食不成問題但其他的民生物資呢?她定時要服的藥剩不到三帖、筆墨紙硯也該補了,山野荒寂不帶點書給她人都要被你給悶瘋了!」
 
  「好友的這些擔憂皆不成問題,山上有種替代草藥算算時程該是可以採收的時候,雖無筆墨以荻畫地也是種風雅,最後那個問題就更好辦了!她近日新養了隻貓可以打發時間。好友,省下你無謂的勸說吧——素某是不會去見她的。」
  
  一線生聽著聽著越發覺得心煩氣悶終是使出了殺手鐧,「那個對你們來說至關重要的消息我還沒同她講。」
 
  素還真漩眉微蹙言談間卻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反正是見不著的說了又有何用?況且就算好友不說前輩也會告知她。」
 
  「等一頁書來告訴她?一頁書有多忙你會不知道嗎!你要她這樣煎熬的等到何年何月……待到哪日你終於想通,紅顏早盡付枯骨心字成灰。」
 
  素還真聽後靜默了好一會,終是下定了決心在一線生的嘆息中頭也不回地走出灶間。
 
 
  山林中紫衣中年背著脹鼓鼓的麻布袋邊走邊碎唸:「那個無情無義缺天良的竟然真放我一人來……」然後就在快到那人所在的小屋時,頂上林葉微動一道黑影倏地飛降至他頸側!伴隨尖銳嘶吼眼看森冷獠牙即將刺入血肉時一線生迅捷出手制住對方,將張牙舞爪的小黑貓拎至眼前哼笑道:「連我也敢偷襲?小傢伙膽子恁大!」
 
  「一線生?」聽聞聲響風采鈴步出屋外有些詫異地喚道,紫衣中年掏出魚乾熟練地忽左忽右逗起貓兒邊同她招呼:「我帶了些東西來給妳,等收拾完這小傢伙後就幫妳搬進屋去。」
 
  言畢一線生在黑貓撲咬上指尖前將魚乾四散一拋!朝對方笑喝道:「去!全找完了才准回來。」頗通靈性的貓兒咪嗚了聲,鎖定方向就要往前衝──
 
  「緣夜!莫要跑遠了。」風采鈴忍不住喚道,然後自袖袋中取出繫著鈴鐺的紅繩朝貓兒招了招,黑貓乖巧地偎過去任風采鈴將紅繩圈上牠頸間,復又輕蹭了數下才跑開。
 
  一線生見狀挑眉嘖了聲:「還真看不出來這齜牙咧嘴的小傢伙這麼會撒嬌!」
 
  「緣夜還小總是玩性重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海涵。」
 
  「噫——風采鈴妳言重了!不過就是隻貓有啥好置氣的?走,進屋卸貨後陪我四處巡巡有哪些地方須要修整的,趕緊趁現下天色還亮時處理處理。」
 
  「嗯。」
 
  於是他們一起走過了竹籬瓦舍、池井畦圃,聽著風采鈴同他輕聲細數新生的黃羽絨毛與時蔬瓜果,時爾停下修補鬆脫的竹條支架或剪除過高的藤蔓,行至屋後坡地他驀地想起晌午在琉璃仙境裡的那番談論,捋了捋美髯沉吟道:「呃……風采鈴啊,妳可識得坡上那些草藥跟用途?」
 
  「識得。」
 
  「那等會進屋寫份藥材的基礎處理跟方子給妳,也是時候採收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我這麼說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眼下這時局還算不上安穩,我擔心若有日無法上山……」
 
  風采鈴笑盈盈地打斷一線生未盡的糾結,「若真有那麼一天也無須為我掛心,儘管放手去做您真正該做的事情吧。」
 
  「風采鈴……」
 
  「別這般愁眉苦臉的,如您所見我一個人過得很好!山蔬野果供我自給,現在還有您留下的藥方,如此調理起來更是得心應手真沒什麼好牽念的。」
 
  一線生凝了她好半晌長長嘆了口氣,「妳知道嗎?早先素還真也同我說過相似的話,明知是事實可聽著實是令人感到無情……」
 
  「他沒有那個意思的,我明白。」
 
  「唉,我所謂無情指的人是妳呀——風采鈴,妳這是在把旁人所能給予的關懷拚了命的往外推啊!」
 
  「是旁人還是那個人呢……」風采鈴喃聲自語著,將些微散亂的鬢髮理至耳後,抬起臉朝一線生揚起抹明朗笑意,「您多慮了!我只是單純不想讓大家擔心而已。」
 
  「那就好,若妳連我這個老頭子入山拜訪也不歡迎,就真教人擔心了!妳知道那個人是怎麼誇我的嗎?他說我可是沒人能拒絕的一線生呢!」
 
  「呵。」風采鈴回以淡淡一笑柔聲道:「眼下我這小地方著實也沒什麼可修整之處,若您不急著回去不如進屋讓我奉杯茶吧!」
 
  「求之不得呀,妳都不知道在那人身邊通常只有當茶僮的份,想喝口茶都得自個來!說到茶葉我這回給妳帶了不少上品,還有些配茶的糕點等會邊吃邊聊吧?」
 
  「嗯。」
 
  「那妳先入屋,我再給妳劈些柴火一會就到。」
 
  「好。」
 
  風采鈴轉身後,一線生目光凝重地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纖紅背影沉沉嘆道:「同過往比起來話是越發的少了呀……看來光養隻貓還是不夠啊。」
 
 
  算算時間一線生劍指輕揮劈好約三天份的柴火,拿麻繩一捆拎至灶房外後再分批疊妥,聽見聲響正燒著水的風采鈴從採光小窗朝外望去,唇畔微微綻出朵笑花,提起新熱的茶水步出招呼道:「一線生,辛苦了先入屋歇息吧!」
 
  「欸!我來。」蹙著眉一線生快步上前接過壺柄移至桌上茶盤,熟練的打開瓷罐準備投茶沖泡時卻被風采鈴按下婉言道:「還是我來吧!不是說在那人身邊只能當個茶僮忙前忙後的,今日難得便讓我奉回茶吧?」
 
  「唉,也好——我這是勞碌命吶!習慣了就改不掉。」一線生將茶罐遞給風采鈴捋了捋美髯續道:「聽那人讚過妳茶藝不差,今日有幸一嚐還真教人期待。」
 
  「可惜此處沒有帝王三連葉……」接過瓷罐用茶則將茶葉舀出時風采鈴驀地一愣,抬首正對上一線生噙著笑同她眨了眨眼,不無得意的說道:「這不就是了?我說過這回帶了不少上品來給妳呀。」
 
  「謝謝。」
 
  「甭謝甭謝,快沏茶吧我去拿糕點。」一線生起身從自己帶來的物品中翻找出食盒,小心翼翼地捧至桌上揭開後滿懷期待地問道:「妳覺得這糕擺得怎樣?」
 
  「呃……挺整齊的?」替對方斟好茶水奉上,風采鈴左右瞧著那盒糕點實在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啊哈哈……對呀,是挺整齊的!嗯,也就只有整齊可說而已。」一線生尷尬的打著哈哈,風采鈴見狀連忙陪笑道:「還是有什麼機關佈陣是我眼拙沒看出來的?這糕點有什麼特殊拿取的順序嗎?」
 
  「沒有沒有——就是盤普通的糕點罷了!吃吧吃吧別多心。」
 
  言畢一線生率先拿起塊綠豆糕放進口中,然後朝她不住做著取用的手勢,風采鈴拿起塊鳳眼糕抿了口,忽爾靈光閃動淡淡嘆了口氣,「一線生,以後別再叫那個人做這種事了。」
 
  「妳知道?」
 
  「白糕染上蓮香了。」
 
  一線生半信半疑地跟著取了塊素白的粉糕放入口,咀嚼數下後嘖了聲:「妳同我說笑的吧?若這樣就能染上味道那以後也不必費心熏制什麼花草了,直接叫那傢伙過來揉捏一番就好。」
 
  「哈。」風采鈴燦燦笑開捧起月白的茶碗輕啜了口,「那畫面著實令人難以想像。」
 
  「只是沒給他機會展現罷了。」
 
  「清香白蓮——素還真嗎?」
 
  「也可以只是素還真的。」
 
  風采鈴朱唇微啟,他想她將拼湊的是「太難」二字,卻不知為何蘊在舌齒之間凝成了這滿室靜默。
 
  一直擱在桌旁的風爐突然爆出朵炭花,一線生急急拿起火筋撥了撥,風采鈴提壺沖茶後再添了些水將陶壺放回爐上,這才開口柔聲續道:「總之,我明白您的用心,只是真的別再這麼做了……」
 
  「若他堅持呢?」
 
  「那便替我提醒他一句,我們早已將彼此放生——既然決定了要朝前往生路走就別再向死地回眸。」
 
  「都說素還真絕情,妳卻才是那個真正狠得下心的人。」一線生喟然嘆息著飲落茶水,記憶中清甜的帝王三連葉不見回甘只剩苦韻綿長。
 
  「是,所以請他勿再掛心。」風采鈴淡然笑答,啜口新熱的茶水後微微蹙起眉頭,「真不好意思,方才那泡沒掌握好時間火候白白糟蹋了這帝王三連葉,我給您換壺茶吧。」
 
  「如此有勞了。」
 
  似是想換個讓氣氛輕鬆點的話題,風采鈴邊清理茶具邊問道:「您今日身上的藥香好像特別濃烈,可是最近在研製什麼新品?」
 
  「其實是某人傷著了。」
 
  「喔。」
 
  「妳的反應真冷淡。」
 
  「您還能來看我那他應是無甚大礙。」
 
  「不死也是會痛的,何不來句軟言勸慰?」
 
  「我想他不需要。」
 
  「需要。」
 
  風采鈴錯愕地停下手邊動作抬眼望向一線生,對方清了清喉嚨無比認真嚴肅的續道:「我記得素還真同我說過,曾經有人告訴他: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再耐得住疼也會有撐不住的一天——莫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妳要他別再向死地回眸,可不置之死地如何後生?」
 
  「難為你還記得……」風采鈴瞅著一線生唇畔勾起抹別有深意的絢麗微笑,「那便幫我給那人捎一句『自多珍重』,還有,逞強跟不坦白都不是什麼好習慣,早日改了吧!」
 
  「噢,好。」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一線生微偏過臉搔了搔頭,忽然想起今日來此最主要的目的,一拍腦袋回過臉來道:「唉呀!險些就忘了那個人有句至關重要的話託我,他啊要我告訴妳『我們的小傢伙平安無事』哪。」
 
  然後他看著風采鈴那總是漾著淡然淺笑的臉,頭一回有了劇烈的情緒起伏——從愕然到不可置信,她顫著手摀住不知是寬心喜悅還是強抑著傷感的嗚咽,眼淚就這般毫無防備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一線生愣了愣這才慌忙掏出巾帕遞予對方,手足無措地安撫道:「莫哭、莫哭,這是好事呀!總算有續緣的消息了,我同妳說小傢伙在那可好,食衣住行樣樣有專人照護著,妳瞧這不還親自前來苦境特別報信了嗎?雖然不知何時才能讓你們母子團圓,但最少知道了孩子一切安好。」
 
  風采鈴接過巾帕顫抖到連淚也拭不好,太多想問想說的卻發覺抵不過那人一句真切的應諾,於是她紅著眼努力拼湊起哽咽的字句懇求道:「一線生,我有一事相求……把他囑託的那句話再說一遍可好?」
 
  那人沉沉嘆了口氣終是覆上她緊握至泛白的指掌,抬手細細拭淨淚痕的同時溫聲輕道:「我們的小傢伙——平安無事。
 
 
※※※※※※※※※※※※※※※※※※※※※※※※※※※※※※※※
 
 
  而此時的琉璃仙境,一線生就著葉小釵方掃齊的一堆落葉升火烤起了魚乾,邊塗抹著醬料邊止不住碎唸。
 
  「葉小釵啊你給我評評理,這世上怎會有像素還真這種人?我這不就想讓他同風采鈴好好相處說會體己話,所以才避嫌沒陪著上山,哪知他誰的臉不借偏生借了我這張老臉!回來還得追問他到底都做了些啥防止下次進山穿幫,問多了還得忍受那傢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遮遮掩掩!你倒是說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彆扭又不坦白的傢伙?」
 
  刀疤的劍客安撫地拍了拍仙境萬年管家的肩,搖首淡笑不語。
 
 
 
(全篇完)
 
 
慕曦語 寫於2015/1/31~20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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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篇】
 
  
  時近定昏,她對著一盞熒燭陷入沉思,踝邊突然傳來一陣毛茸茸的觸感,風采鈴彎身將黑貓愛憐地擁入懷中,不意外的在牠身上聞到一股濃烈藥香。
 
  她逗著貓兒輕輕笑開,「緣夜,你特別去送那個人了嗎?」
 
  「咪嗚!」
 
  「今日都多虧了有你,那人的偽裝其實是很好、很好的……好到我都快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偽裝高明、還是我對那人的感覺正逐漸淡薄到失去認出他的能力?」
 
  風采鈴梳理著貓兒一身烏亮的毛皮淡淡續道:「有時,我也不知到底該不該認出他來,即便認出了又如何?我不說、他不認就這般隔著虛假的身分,平平靜靜地喝上一盞茶……我不知曉自己究竟是該開心還是難受,為著那人始終無法坦白的真心。」
 
  貓兒在她膝上翻了個身撒嬌地蹭著她掌心討拍,她撫著黑貓暖暖的小腦袋,直到牠發出呼嚕呼嚕饜足的鳴響。風采鈴溫柔將貓兒抱起擁進胸前,讓牠的小爪子搭上自己的肩,像個母親對嬰孩般在牠耳畔輕輕哼起了搖籃曲。
 
  一會後她將已然入眠的黑貓放回牠慣睡的竹籃裡,看著貓兒舒適地翻出牠的小肚子,風采鈴慈愛的拿起一旁巾帕蓋上,末了搔搔貓兒圓滾滾的小臉輕笑:「無論如何,我今天真的非常開心——緣夜,我們終於有哥哥的消息了!雖然不知道他何時回來,可我想你們一定能相處愉快的……」
 
 
  而在黑貓夢裡、那個不知何時會降臨的預見中,同叫緣兒的少年只是極其驕傲又睥睨地望了牠一眼。
 
 
※※※※※※※※※※※※※※※※※※※※※※※※※※※※※※※※
 
 
【後記】一袋魚乾引發的慘案之——愛,就是要偷偷摸摸的來~╮(′~‵〞)╭
 
  我好久沒寫這樣的素還真了啊啊啊啊~~~(*´д`)~
 
  畢竟雙花跟上尉完全就是走〝好想閃死你~ヽ()〞和〝我只怕我閃不死你~( 3)y▂ξ〞路線,像這樣彆扭糾結的箇中醍醐味只有大江跟三流演繹得出啊(∀≦)ゞ(大江:翻譯,沒閃、缺甜、怎麼虐心怎麼來……)
 
  這篇的前半段其實寫得還蠻開心的~之前在《嬰啼》篇提過的,傳說中線杯的逆襲啊!上街趕集買魚乾超開心的XDD
 
  至於後半段倒真是各種意義上寫得我無比糾結……偽裝一線生那裡我一直不知道該寫得像些、還是寫得破綻百出些?寫得太像自己會有違和感(線杯收回你戀戀不捨的目光快放開那人妻的手!)寫得不像又怕結局就少了些〝原來如此〞的驚喜……總之後半段大抵是在此等糾結的心緒下完成的,其實我還蠻好奇大家看完後對這個橋段設計的感想OTZ
 
  接著要來介紹一下本篇負責賣萌療癒的存在——萌萌小奶貓緣夜!這篇實在寫到太欲罷不能於是下章直接開專篇( ゚゚) (大江:我越來越有人不如貓的感慨……)
 
  至於本篇被親友評為腦洞清奇超有事的標題我一定要來認真解釋下!這篇原本是《嬰啼》的番外啊~當他還是娘親眼中的真實時是真的叫〝魚乾〞的,誰知後來寫得太多必須升起來做正篇,於是只好改個看上去很像有那麼一回事的標題嘛~同音字博大精深有沒有╮╯▼╰╭
 
  那麼接下來就讓我們進入不只你們想跳過本篇直接看(喂),我實際就是跳過了本篇直接寫的——娘親眼中的真實!ヾ(*´ 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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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1——琉璃仙境第一屆賭魚乾大賽!
 
  午後的琉璃仙境裡,一線生招來了風隨行同葉小釵三人一起吃起烤魚乾,不是他自誇,加上他獨門醬料的現烤魚乾風味絕佳更勝鮮魚!
 
  嚼著酥香的魚骨一線生忽然心血來潮,從袋裡抓了把魚乾給風隨行和葉小釵各分了五條,剩的五條放在自己手裡朗聲道:「光吃魚乾沒意思!不如我們來賭賭——素還真這回偽裝會不會被風采鈴認出如何?」
 
  「啊!」
 
  看著葉小釵應聲、風隨行點頭後一線生滿意地拿出兩個盒子續道:「那賭素還真不被認出的放這藍盒子,會被認出的放這紅盒子,五條魚乾就當籌碼,不想全賭也行!想好再放、下好離手啊。」
 
  聞言風隨行依舊是那副淡漠神色,一把抓起五條魚乾放進藍盒中,一線生瞧見了嘖嘖數聲,「隨行啊你可真夠護主的!竟對那個素小子這麼有信心……那葉小釵你呢?」
 
  「啊……」刀疤的劍客沉吟了會,取出兩條魚乾放入藍盒後拿起第三條望向一線生。
 
  「不成不成——別以為我猜不出你打什麼主意!哪有人賭半條的?你要不賭三條要不賭兩條唄。」
 
  葉小釵嘆了口氣終是把魚乾放進藍盒子裡,剩的兩條則用巾帕包妥收入懷中,而一線生則是將魚乾全壓了紅盒子後不無得意的捋鬚笑道:「哼哼,等會素還真回來只消問他一句就知輸贏!雖然他知曉我是個不怕貓的,但肯定沒料到我對風采鈴新養的那隻黑貓有些忌諱,若他一去便逗弄著貓玩,憑風采鈴心細如髮定能將他看穿!」
 
  一線生越說越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一高興便指揮著葉小釵和風隨行立起炭火支架,三人便在琉璃仙境的庭院裡邊烤肉邊等著素還真歸來,豈知這一等便是等到了時近中宵……
 
  那人恢復了蓮冠玄衣的裝束緩緩步入庭院,有些詫異地望向圍火而坐的眾人,「大家都在?這麼好興致營火夜談?」
 
  「……你覺得我同身旁這兩位談得起來嗎?」一線生眉毛抽了兩抽無甚好氣地答道。
 
  「哈!的確是難為小釵和隨行了。」
 
  「是你們都為難我吧!怎這麼晚才回來?吃過沒!方才烤肉時幫你留了點。」
 
  「多謝好友,素某不餓。不過想同你招呼一聲我回來罷了!若無要事請容素某先行歇去。」
 
  「欸——等等,讓我問個問題再走!唉唉唉,別跟我裝得一副可憐相,要為難你也等明天睡飽了再說,我不過就問一句你今天玩貓了嗎?」
 
  「啊?」素還真愣了愣,雖是早做好被一線生追問的準備,但沒想到他頭一個關注的問題竟是這個。
 
  「就風采鈴新養的那隻小黑貓啊!你同牠玩過了嗎?」
 
  「呃,是逗弄了會。」素還真答後便見風隨行與葉小釵齊齊起身,風隨行身形飄忽面無表情的快速經過了他身旁,而葉小釵嘆口氣無比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踏著一地蕭索月色走遠。
 
  「好友……他們?」
 
  「哈哈哈——沒事沒事!我說素還真你不吃串魚乾再睡?就今早你陪我買的那批貨特鮮!包你吃了那餘味甘美到夢中都咂嘴。」
 
  「就不知好友的魚乾可否解素某此時心頭之惑?」素還真笑了笑走至一線生身旁坐下,對方拿起了藍盒裡的魚乾邊串邊笑道:哼哼,那就要看素大閒人付得出多少談資了!」
 
  於是那夜就著一爐殘火、數串魚乾,一線生滿足了自己八卦的探求。
 
 
  【殘篇】月下林梢,葉小釵從懷裡掏出巾帕,分給身旁一同聽著八卦的風隨行一條魚乾。
 
  ↑好溫腥~有沒有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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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眼中的真實2——三千世界一花開!520特別篇(´▽`ʃƪ)
 
【大江】
 
  「一線生,若見了風采鈴幫我稍句話,就說——我們的小傢伙平安無事。」
 
  「這話應該你親自告訴她。」
 
  「你要我用何臉面去見她?」
 
  「不到黃泉無相見也都能挖條地道解決了,你那麼聰明不會沒辦法吧?」
 
  「所以素某才每回都變裝啊,這回該用誰的臉好呢……
 
  「耶!?」
 
  ↑此臉面非彼臉面啊線杯~(  ̄ 3 ̄)y▂ξ
 
【雙花】
 
  「爹爹那個包裹是什麼?」
 
  「來!續緣的糖葫蘆跟花糕是這包。」
 
  「謝謝爹爹!所以那個包裹裡到底是什麼?」
 
  「要給你娘親的秘、密——」
 
  「娘親娘親爹爹又亂買東西了唷!」
 
  「欸!」
 
  ↑對你兒子那小鬼靈精顧左右而言他是沒用的唷~^.<
 
【三流】
 
  紅燈紗影、泠泠七弦,是誰將高鎖樓台的夢景搬弄重演?
 
  他智雖空卻還記得昔年初見那一眼驚鴻,於是再相似的場景也只是仿製舊事的一場陰謀消遣。
 
  輕蔑地踏上與當年全無二致的虹橋,惺惺作態也好、痛心疾首也罷不過一夢如是——可他終究小瞧了自己的心魔。
 
  猶記初見,心字羅衣。女子纖柔十指此刻撫弄的是一池春水亦或整個江湖的暗潮,於他其實已不是那麼重要,緊握至發疼的濕冷指掌在在提醒著,如今他所能擁有的也只能是場夢了。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塵緣不滅、妄心不已,素還真低聲吟誦起《金剛經》,幻境消逝前紅衣的女子揚起慧黠的笑容輕聲應答。
 
  「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在誰人錯愕的嘆笑中,如是一夢,終歸虛無。
 
【上尉】
 
  「我集愛集妳集唷──」
 
  「素還真,師兄教過我集境土話。」
 
  「……剛剛那句妳當没聽到吧。」
 
  「來不及嘍!」風采鈴淺笑輕輕吻上他頰畔,「我集也集愛集你集唷──」
 
  「誰來提醒他們夫妻倆一下我們正在聚餐。」
 
  「呼呼~這邊的可是都聽得懂集境土話喔!」
 
  「你若覺得他們現在還能分出些注意力關照我們的話就太愚蠢了!打包菜尾回家吧。」
 
  ↑單身三人組的菜尾時光,永遠是同上尉夫妻聚餐時沒帶上續緣的最後結局~(  ̄ 3 ̄)y▂ξ
 
 
【後記】
 
大江/雙花/上尉:娘親有人畫風不一樣!!!(#`Д´)
三流:怪我嘍~╮(′~‵〞)╭
 
  君不見太久沒寫三流我補償他補償得多用力啊XDD
 
  嗯,三流那篇是拿創神篇采鈴再出時寫的隨筆改的,因為也很喜歡隨筆的版本所以會一併收錄於下~先說一下,寫隨筆時還沒演到那姑娘真是只存一夢的新版采鈴。(媽媽新版無比美好啊啊啊啊Q3Q)
 
 
【仿若】
       
  紅燈紗影、泠泠七弦,是誰將高鎖樓台的夢景搬弄重演?
 
  他智雖空卻還記得昔年初見那一眼驚鴻,於是再相似的場景也只是仿製舊事的一場陰謀消遣。
 
  隱於幕後的姑娘纖柔十指撫弄的是一池春水亦或整個江湖的暗潮,於他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素還真揚起唇角要自己努力記得,若有機會定要同那姑娘真心誠意說上一聲「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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