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和朱雀雲丹一同外出用膳歸來後,素還真攜著方出爐的小燒餅踏入飯廳時,正對上等著一線生放飯的崎路人跟慕少艾,兩人欲言又止地來回打量著他,氣氛一時莫名尷尬。
「有話但說無妨,不中聽的自己拿燒餅堵上。」
素還真將餅袋扔給二人後逕自入座,崎路人同慕少艾互看了眼划起啞拳,不幸落敗的慕少艾清了清喉嚨故作輕鬆地說。
「呼呼,聽說我們素大侍郎昨晚以身飼虎了?」
慕少艾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言崎路人於心底哀號,急急取了塊燒餅堵住藥師的嘴,認真覺得那人仗著自己醫術高超確實是個不怕死的!覷了眼尚未發難的素還真,崎路人拿好燒餅準備也做一回勇敢的提壺者。
「咳,我們是要你暫時和妖女好好相處以利套話沒錯,但沒要你同她這般好法……」言畢他迅速塞了自己一嘴燒餅,朝素還真擠出個討好賣乖的笑容。
今日的燒餅特別焦酥乾爽,見兩人努力吞嚥被噎得不行的模樣,素還真微揚唇角替友人們各斟了杯茶遞去,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首先,朱姑娘不是老虎,我雖與她共度一宿但未行踰矩之事;其次,鼓吹素某與她化敵為友也是你們的主意,至於要怎麼個好法、好到何種程度那都是我的自由。」
「唉呀呀,竟然從你口中聽到共度一宿不算踰矩,素還真你著實長進不少!」
「長進個頭啊!少艾你還不快幫素還真把脈,那姑娘不知是給他下符還是下藥,之前一提妖女還要死要活的怎麼就突然不抵抗了?」
慕少艾依言捉過素還真的手診了下,然後眉眼彎彎調侃道:「脈象平穩一切正常。我覺得某人說不定是昨晚打擊過大,乾脆開始自暴自棄地催眠自己,反正與姑娘同床共枕也不是……嗚!」
可憐藥師話還沒說完,就在猝不及防間被素還真塞了一嘴燒餅。他邊努力吞嚥邊扣住對方的手打算還以顏色,而一旁崎路人不僅兩不相幫還趁機添亂,將燒餅分成兩疊擺在雙方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悠哉地啜飲起茶水隔山觀虎鬥。
一線生端著早膳出來時,見著的便是緊抿著唇努力閃避彼此攻勢,因此被蹭得滿臉芝麻跟餅屑的素還真與慕少艾,還有大聲吆喝叫好巴不得喚上所有人來圍觀開賭盤的崎路人。
一線生沉著臉將裝滿膳食的托盤狠狠一放,眾人瞬時收手禁聲乖乖坐回位置上。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黃口孺子一般胡鬧!」
一線生看著對面三人朝他笑得滿臉乖巧,然後伸指依序比出了三、四、五,只能哭笑不得地啐了聲:「要點臉啊!尤其是你素還真,回回裝小也不覺臊!還真當自己是素三歲?」
「就是說啊一線生你評評理,素三歲為了個抱枕不顧兄弟情誼塞我燒餅。」
平日裡雖總愛稱自己是老人家,但慕少艾認真幼稚起來絕不負慕五歲之名,一臉委屈巴巴地要一線生替自己主持公道。
「你還提!」
眼見燒餅大戰又將一觸即發,一線生咳了聲敲敲桌邊續道:「說正經的,此事算是歪打正著,讓你和朱姑娘那種不上不下的關係有了重大突破。既然選擇了要同人家好好相處,那麼打鐵趁熱今天姑娘剛搬到新院落呢,你記得找時間過去噓寒問暖一番,若還有不周到處找我差人補上便是。」
「……一線生,你這神態和語氣活像是小話本裡把心不甘、情不願的閨女給嫁了後,立刻逼人家給富家少爺傳宗接代,還幫送補品的那種無良老太太。」
崎路人邊聽邊咋舌,一線生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句:「是呀,信不信無良老太太決定苛扣你本月零花、外加查封滿屋小話本後,尋個富貴人家把你也嫁了?」
「少艾快替一線生把把脈,他今天火氣好大……」
想起方才燒餅大戰時,這人不僅見死不救還還幫著素還真塞了他一嘴燒餅,慕少艾瞇起珀色眼瞳輕笑:「呼呼,說到富貴人家,一線生你覺得丞相府的血吻蝶如何?」
「品味卓絕,堪稱良配。」
「唉呀聽說我成婚那日你倆拚酒拚了一整晚?吏部的《羅網乾坤酒中仙》跟《崎路顛倒載酒行》裡都詳細描寫了醉國舅難敵寺正呢!」
「你們幾個夠了喔!尤其是你素還真,敢不敢對『醉國舅難敵寺正』的下一句?」
「哪來的下一句?」
「是『俏朱雀智取白蓮』。」
看著瞬間被堵到啞口無言的素還真,一線生和慕少艾同聲說完後忍俊不禁大笑開來。崎路人和素還真恨恨地對望了眼,默契十足地決定今天放衙後,找上葉小釵一同去抄了吏部的書攤。
※ ※ ※
於是那天後素還真便認真執行起同姑娘噓寒問暖、賞月吟風、以誠相待的化敵為友小日常。
時日一久,連原本對他劍拔弩張像隻小刺蝟的秋分丫頭,態度都從「麻煩侍郎今日又有何指教」的不悅,轉為「侍郎今日又拿鍋來蹭我們小院落糕點」的習以為常。
時序入冬,正適合張燈團坐打邊爐。素還真今日帶了一線生秘製的菊花鍋來找朱雀雲丹一同用膳,姑娘小院子裡栽植的青竹特別疏落有致,於雪夜裡啜飲帶著白菊清芬的熱湯、觀賞六出飛花滿瓊枝的霜竹林景,別是一番清趣風雅。
素還真邊汆著鱖魚片邊同朱雀雲丹閒聊,時爾貼心地替姑娘佈菜,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朱雀雲丹一時興起,用蔥葉和肉片於瓷盤上排了幅幽蘭圖回贈。她本就善繪丹青,即便只是遊戲之作也依舊勾勒出蘭花偃仰含放、幽芳逸緻的姿容。
素還真瞧著眼前這盤回禮苦笑道:「朱姑娘排佈得如此雅致教素某如何下筷?不如趁天寒,凍了給一線生當下回備宴的參考。」
「侍郎可是想開四君子宴?」
「沒事這般折騰一線生會被他叨唸的!不過我這好友是個天生勞碌命,說不定看完這盤菜蔬幽蘭圖,直接跳過四君子開起十二花神宴來。」
「以花入宴嗎?大總管技藝絕倫、心思之奇巧總教人嘆服,雖不知何時能親睹十二花神宴的風采,但今日先開個小小的四君子宴倒是不難。」
「喔?朱姑娘還另有安排?」
「湊巧罷了,侍郎不妨期待一下秋分等會要上的糕點。」
「可是鹽梅糕?」素還真邊猜邊思索起這段時日以來吃過的點心,單論製做甜品糕餅,秋分丫頭確實有著不輸一線生的好手藝。
朱雀雲丹見他停箸,淺笑輕輕替他汆肉夾菜調侃道:「非也,侍郎都多大個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因著糕點連飯都不好好吃了?」
「還說我呢,餐後要進甜品的習慣我可是在妳這養出來的!我們朱姑娘正餐吃的不多,但每日糕點種類之豐怕是要趕上〈賢夫良父糕點指南〉。」
言畢素還真替朱雀雲丹舀了勺漫著菊香的清湯,兩人極有默契地不再言語,專注進食後沒多久便盤空碗盡。
不多時秋分丫頭便送來消食的茶飲跟糕點,玉瓷盤中嫩白的梅型糕體上點綴著各色果脯,小丫鬟頗為得意地介紹道:「這是江南特有的梅花糕!裏頭除了玫瑰豆沙餡外,我還同大總管討了他特製的梅醬,如此梅蘭竹菊兼備正好湊個四君子宴。」
素還真捻起一塊梅花糕,看似漫不經心地笑問:「朱姑娘這是早有謀劃還是一時興起?」
「朱雀雲丹不過突然思念起故鄉的糕點,侍郎不必多心。」
「噯,朱姑娘言重,素某何來多心?不過覺得湊巧罷了。」
言畢他咬了口梅花糕,軟糯的糕體搭著豆沙果脯和梅醬酸香確實令人驚艷!想起幾日前與崎路幾人的談話,素還真嚼著糕點微微揚起唇角。
那天照例在一線生房內交換情報時,崎路人終於忍不住埋怨起來:「素還真你都同那妖女吃吃喝喝近一個月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套她四神血案的情報?」
「呼呼,崎路你冷靜點,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雖然我也覺得某人每回議事說的都是在姑娘那吃了什麼有點太超過。」
說罷他們紛紛以譴責的目光望向正喝著消食茶的素還真,只見那人從容不迫飲盡茶水,滿臉無辜地為自己辯解:「同姑娘家套情報,有什麼比吟風賞月、喝茶吃糕點更自然的辦法嗎?更何況素某是以和她化敵為友的前提在論交,沒點真心實意就要人提供情報,說出來鬼都不信!」
「所以你所謂的真心,就是天天端著一線生的鍋和晚膳上妖女那陪吃陪喝?」
「唉呀呀,你這樣同姑娘化敵為友的小日子也太滋潤了!只怕話還沒套著人就先被她們小院子的糕點給拘著,你沒發覺自己最近多了個餐後進甜食的習慣嗎?小心因此讓人得了可乘之機。」
言畢慕少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捉過素還真的手開始把脈,崎路人見狀劍眉微蹙沉吟道:「在那裡飲食你自己小心點……」
「放心吧,素某知曉其中厲害時刻留神著。」
收下友人們的關心素還真揚起唇角續道:「這段期間我其實是故意晾著這件事想看看朱雀雲丹的反應。誰知姑娘耐性甚佳,我不問她也沒主動提及,反正也需要時間消化吸收從崎路和一線生那得來的情報,不如急事緩辦讓引我們去向朱雀雲丹套情報之人也急上一急。」
「原來如此,但大理寺這邊目前還沒有任何動靜。」
「無妨,關於四神血案的探察和知曉情報後的應對,主動權還是掌握在我方。」
一旁記錄完脈案的慕少艾聽後忍不住調侃:「哈,聽你這番不解風情的言論便知身康體健、神識無礙,還是那朵滿腹黑水的白蓮花!老人家只是想多提醒你一句——莫拖過春,恐有變數。」
「趕在元正朝參前嗎?那算算日子也該是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慕曦語 寫於 2022/3/8~202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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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說好的一邊辦案一邊談情說愛呢?這章一開頭我就寫了一千六的小燒餅大戰,好不容易展開下一階段的劇情,結果侍郎他還在吃啊!!!(╯‵□′)╯︵┴─┴
來給自己斷個後路——預告一下幾天後會有劍挑上冊的預購資訊XD雖然已經破十萬了,但我還想在死線前多塞一章劇情進去(喂)
然後這章開頭歡迎大家來到彷彿侍郎日常大型吃播現場……
吃!就知道吃!汆完了鱖魚片侍郎問我他的蘆花雞呢?等等還有小秋分的糕點,你到底哪時要進入辦案環節???重點是晚上寫這個好餓!
◢▆▅▄▃崩╰(〒皿〒)╯潰▃▄▅▇◣
寫這章時我想最多的都是——不行!我要把這個彷彿園林美食節目的劇情扭轉成嚴肅(?)的辦案環節,那邊那個傳說中的男主角你不要再吃了!別跟姑娘聊湯頭跟園景了,你倒是問問她四神血案啊!!!
朱雀雲丹:從侍郎開始勤加探訪的那日起,我以為他終於要套我四神血案的情報了,結果他天天拿鍋來蹭我們小院子的茶水糕點……秋分,我是否當局者迷疏漏了什麼?( •́ _ •̀)?
秋分:小姐妳別多想!說不定侍郎他就只是個單純的吃貨而已!ヽ(✿゚▽゚)ノ(選我正解)
一線生:我天天給你備個鍋去找姑娘,現在套話探案進度如何了?(´_ゝ`)
素還真:放心,一切皆在素某的掌握之中。< ( ̄︶ ̄)>糟!天天吃鍋賞景蹭糕點,我是否忘記了什麼!?啊,這一切肯定都是朱雀雲丹的陰謀∑( ̄□ ̄;)
總而言之在上篇的結尾,侍郎拿著他手上的梅花糕,邊吃邊打算認真進入探案環節……我由衷希望剩下的劇情不會再出現任何食物!讓我們拒絕吃播好好正經辦案,迎接關窗的明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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